稍稍涉猎点古典文学的,大概很少有不知道唐代女诗人兼佳人关盼盼以及燕子楼的。
燕子楼因飞檐挑角形如飞燕而得名,飞檐挑角,花棱雕窗,造型别致,也是男女主人经过一番斟酌取舍后而选取的名字。现位于徐州市市区云龙公园知春岛上。原为唐朝贞元年间,武宁军节度使张愔为其爱妾、著名女诗人关盼盼所建的一座小楼。张逝世后,关盼盼矢志不嫁,宿州符离五子之一的张仲素、白居易为之题咏,遂使此楼名垂千古。后历代诗人如苏轼等咏诵不绝(苏轼的相关作品下一篇涉及)。
那张仲素、白居易的相关题咏又是什么呢?
诗人张仲素在星河灿烂的唐代诗坛上一生共留下了二十九首诗,其中与好友白居易唱和《燕子楼诗三首》最有名:
楼上残灯伴晓霜,独眠人起合欢床。
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长。——张仲素
满床明月满帘霜,被冷灯残拂卧床。
燕子楼中霜月夜,秋来只为一人长。——白居易
两首诗的译文:不知情者大概看见此楼窗棂里的灯光在漫漫秋夜里能一直亮到天亮难免奇怪,而知情者也就只能深深为之怜惜,盖居住于此的便是著名的才女佳人关盼盼。十年前,夫君张愔过世,从此,身为宠妾的关盼盼矢志不嫁,一直独守至今。想想这么一个美丽如花的女子,夜夜独眠,身下还是一张合欢床,一张曾经记载了夫妻间多少幸福的双人床,其中的形单影只,其间的孤独滋味可想而知。自古至今,多少只一夕之欢的彼此执手发誓,从此天长地久什么的;那燕子楼的这段爱情呢,以“地角天涯”来形容其恪守与坚持怕都不为过。
秋天确是伤心人最难熬的一个季节,月光透过窗户洒满屋子,洒在浸着夫妻(关盼盼的身份并非正妻,不过在古代“妾”也叫小妻、下妻、次妻、庶妻、旁妻什么的)深情的床铺上,能够想象得出来一个独守空房的寡妻是怎样的一种伤心,被褥冷冷,灯光幽幽,个中滋味,只有亲身经历过者才可体会。如此说来,燕子楼里的霜月迟迟,秋风凄凄,为何如此漫长,为何如此伤感,不用问,都是本着一个名叫关盼盼的凄美女子来的。
北邙松柏锁愁烟,燕子楼中思悄然。
自埋剑履歌尘散,红袖香销已十年。——张仲素
钿晕罗衫色似烟,几回欲著即潸然。
自从不舞《霓裳曲》,叠在空箱十一年。——白居易
自打夫君过世,燕子楼的女主人便陷入到无限伤感,不能自拔的境地,与外界的联系也几欲断绝。此前习惯的载歌载舞,手舞足蹈也停止了,舞袖上的香味也早已消失殆尽,算来已然十年。真是时光匆匆,岁月草草。
女主人擅长歌舞,可每当翻起衣柜里的红袖粉带,钿晕罗衫,睹之伤心,不得不停下。几番下来,愈加难受至极。是呀,即便穿在身上,舞之蹈之,给谁看呢?就像当年杨玉环踩着《霓裳羽衣曲》的节拍献给唐玄宗的表演,自从马嵬驿兵变,《霓裳羽衣曲(舞)》就永远消失在舞台上一样,燕子楼女主人的彩袂与舞衣自打其夫君离世便一直叠放于衣柜深处再也没动过。
适看鸿雁洛阳回,又睹玄禽逼社来。
瑶瑟玉箫无意绪,任从蛛网任从灰。——张仲素
今春有客洛阳回,曾到尚书墓上来。
见说白杨堪作柱,争教红粉不成灰?——白居易
一年又一年,鸿雁每年秋天由北飞南,它们到哪里去了呢?是奔洛阳而去。洛阳者,落阳也,也是夫君张愔的墓地北邙山所在。每年的社日,即活着的人古代祭祀土神、祈祷丰收的日子,这时候燕子(玄禽)便会带着远处亲人的书信自南而北,飞回去年落巢的人家屋梁上。可举头望燕子,它却从来没有带回国夫君的任何音讯。十年来,一个人独居于孤零零的燕子楼里,了无意趣,吹拉弹唱,亦无兴致,乃至于窗棂上的尘埃与蛛网也无心打理。
有一位曾经与夫君相熟的客人(实际就是张仲素。张、白以及燕子楼男女主人彼此间都是密友,张、白咏本对诗时,即在燕子楼里,当着女主人之面)最近来拜访燕子楼女主人,称其最近远赴洛阳,特意前往北邙山张愔的墓地去看了看,说坟地里原本细细矮矮的小白杨已经很是粗壮,堪做屋柱了。说者自是那种稀罕而惊奇的口吻,可听者这厢呢,不仅没有一点点的释然,反倒更是伤心一场。想想也真是,夫君早死,已然不幸,而作为青春美女,红粉佳人的遗妾矢志不再嫁人,为夫苦苦坚守,不也是自己对自己的一种狠心?须知女人最具光彩的十年,那是什么样的珍宝也换不回来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