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路灯的光在西北风中摇晃着,人的影子被这光无限拉长。林依瑶刻意把棉衣的帽子戴到了头上,她低着头经过乔远寒和夏沫身边,然后转身留给他们一个背影。她装做在街旁等三轮车。
玻璃厂和西轴厂破产后,长安街道上蹬三轮车的人越来越多。他们中有好多人都是下岗工人。这个时间段是氮肥厂下四点班的时间,氮肥厂门口的三轮车多了起来。
“远寒哥哥,明天我叔叔来我们厂,我肯定也会陪同。到时候你?”夏沫的视线停在乔远寒的脸上,乔远寒的表情冷漠,他的目光看着别处。
夏沫的嘴唇动了又动,或许是冬天的缘故,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远寒哥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她的眼睛看着乔远寒,路灯的光是昏黄的,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脸,可她感觉得到他的冷漠。
“夏沫,我们一直都是同学。”乔远寒的声音冰冷:“我可以走了吗?”
“远寒哥哥,这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姜寒云值得你爱她吗?她有那样的父亲,她能帮你什么?她除过拖累你……”夏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乔远寒瞥了一眼夏沫:“若寒云还不值得我去爱,这世间便没有我用心去爱的女子了!”他转身想要离开。
“为什么?我哪里不如那个农村人?我的学历比她高,我的家庭背景比她好太多,我比她更爱你……”夏沫突然的歇斯底里。
“与其说你爱我,不如说是你的占有欲在作祟。你习惯了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你不容许自己失败,所以你处处算计寒云。寒云从小是在农村长大,她没有的东西太多,她没有依靠,所以她只有凭着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她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心里却依然澄净美好而你太多的功利心权利欲。”乔远寒往厂区方向走。
“远寒哥哥,我改,我改不行吗?我喜欢你这件事成了我心底的魔,我挣不脱,甩不掉。为了你,我才不管什么不择手段?”夏沫哭喊着。
乔远寒回过头看着夏沫:“我警告你,你要再敢算计寒云,我才不管你叔是什么办公主任,我必不饶你!”他的话语随着西北风充斥进夏沫的耳膜。
夏沫全身打着颤,她抽泣着:“为什么?为什么?”
“你这么聪明,竟然不知道为了什么?”林依瑶看乔远寒走远才靠近了夏沫。
夏沫立刻擦去脸上的眼泪:“林依瑶,怎么是你?”
“我只是经过,却没有想到省上领导的侄女竟然如此卑微!你趴到地上为乔远寒开出一朵花来,他也会当成小野花踩死。”林依瑶故意说。
“滚!”夏沫觉得林依瑶在奚落自己。
“若没有姜寒云,乔远寒肯定会喜欢你的。男人嘛,哪个不喜欢好看的脸蛋?你别不承认,我那个表妹是比你长得好看些。”林依瑶把脸凑到夏沫脸旁:“我听姜寒云说过,碳化三楼有六个当量的浓硫酸。”她说完转身往自己出租屋走。
夏沫看着林依瑶的背影消失在街口,她觉出林依瑶是个狠辣的人。六个当量的硫酸足以腐蚀人的皮肤衣物。林依瑶在给自己提醒毁了姜寒云的脸?
这个想法在夏沫大脑里只是一闪。她还是懂法律的,这样一损俱损的手段,只有林依瑶这种粗俗的农村女子才有。她的心里开始盘算着如何对付姜寒云?重要的是,她不想让乔远寒再恨自己了,那样他会和自己越来越疏远。
第二天早上八点,县上的领导和刘厂长带着各个科室的科长和三个车间的主任及调度,站在厂门口迎接夏主任。
为了迎接夏主任,工人们整整打扫了三天卫生。保卫科在厂门口挂上了“热烈欢迎夏主任莅临指导”的红色横幅。
夏主任的车刚进入大家视野,县上的领导率先鼓掌:“欢迎,欢迎夏主任。”
大家集体鼓掌,夏沫挪到了乔远寒身边。她侧过脸看着乔远寒微笑,乔远寒却走到了陈建斌身旁。
当夏主任的车门刚被秘书打开时,夏沫突然跳起来:“叔叔!”
乔远寒把这理解为一种炫耀。
夏沫的这一声让夏主任觉得尴尬,这女子竟然这么傻!但事已至此,他掏出手绢咳嗽了两声。他的秘书先于他下车,站在车门旁等他下车。
夏主任则慢慢地下车。他锃亮的皮鞋鞋面足以当镜子用。他皮肤白皙,气质儒雅。他那用摩丝定型好的背头在阳光下闪着光。他冲着人群微笑挥手。
县领导冲到夏主任面前和他握手:“夏主任,欢迎您莅临指导!”他和夏主任握过手后站在夏主任身旁。
夏主任仰起头看着“地方国营长安氮肥厂”的字样叹息:“我们省现在许多国营企业都破产了,这个厂还不错,九六年的效益很好啊。”
县领导微笑着直点头,他不停用手绢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他弯着腰走在夏主任身旁。
刘厂长看着夏主任:“夏主任,去我们厂区看看?”
夏主任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想在你们厂区看看。刘厂长,你给其他国营企业的厂长分享一下管理经验。国营企业怎么走出亏损破产的局面。”
这时从厂区飘来一股浓浓的氨水味道,夏主任忙用手绢捂住鼻子,他被呛的流出了两滴眼泪:“你们这是机械渗漏吗?化工企业要定期检修,加强安全教育。兴平氮肥厂是个例子!”夏主任指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刘厂长突然不知道如何回答“机械渗漏”这四个字,他只好硬着头皮:“机器老化,难免有泄露的。”他回答完觉得脸红,这是一个化工企业厂长说的话?要是被懂行的人听到还不笑掉大牙?
“刘厂长,是碳化那边氨水池子里的气味。冬天风大,经过氨水池子……”陈建斌还想解释。
“陈师,是你车间的氨水泵需要维修了。这泵用的时间长了,肯定有泄露,所以这呛味到处飘。这附近的村民跟居民对我们都有意见……”乔远寒忙制止陈建斌,他给刘厂长递话。他知道要财政拨款需通过地方。县上领导觉得化工企业像定时炸弹,何不说是机器老化需要资金维修购买?这样夏主任也好张口给地方下指令。
夏主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乔远寒,这小子比他那个独眼龙继父聪明。这句话显然逼着自己给地方上发话(拨维修资金)却合情理。
“是呀,我们这机器设备都老化咧,需要维修可资金……”刘厂长瞬间便明白了乔远寒的意思。
“虽然说现在国家不让管企业了,但咱还是要考虑人民群众的安全生活问题。给厂子拨些设备检修款,把老化的设备能维修的维修了!”夏主任对县上领导说着。
县上的领导只好点头。夏主任抓住了重点,氮肥厂现在是长安县唯一还在运转着的地方国营企业,况且九六年的效益的确好。
又是一股浓浓的氨水气味扑了过来,夏主任用手绢捂着鼻子和嘴。刘厂长趁机邀请夏主任在厂里的办公大楼巡视了一圈。
刘厂长和县上领导要和夏主任吃饭的请求被拒绝了。夏主任说是还有会议,他直接坐专车回省政府去了。夏主任此行算是给足了刘厂长面子。
县上领导临走时让刘厂长年后去县里一趟。这是同意给厂里拨检修费用了。
待县上领导走后刘厂长拍着乔远寒的肩膀:“小乔,你好好干,调度这职位委屈你咧。不过你刚进厂时间不长,先磨练磨练。”
乔远寒点了点头。他知道,兴平氮肥厂的爆炸事故当时震惊了省上。与其说县上领导想让工厂停产,不如说省上早有授意。既然省上有这个想法怎么可能拨款让厂里增加生产尿素的设备?所以维修费、检修费,这个理由倒比购买设备更容易通过。夏主任递了个讯号,他正好接住。
乔远寒之所以帮刘厂长,他不希望工厂破产。玻璃厂和西轴厂停产后,长安北站的人才市场上突然多了许多下岗工人。他不敢想象这厂子若停产,六百多名职工该何去何从?
乔远寒回宿舍时已经是下午六点,寒云早已经下班了。他走到寒云的宿舍门口想推门而入,却意外地听到了夏沫的声音。
乔远寒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他没有敲门而是撞开了寒云宿舍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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