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产队种庄稼可不是想种什么就能种什么,得按上级要求种,计划经济年代,一切得按计划来。
我们杨河湾管理区及周边附近的管理区都不种果子(花生别名),因为它不在当地计划之列,离我们很远的西部丘岭地区按计划可以种果子。果子在当时对我们而言真是稀罕玩意儿,只有赶会时才能买一点吃了解馋。
谁家亲戚要是在果子产区,逢年过节送来果子或果子饼,邻居都非常羡慕。
每到收果子季节,村里人会成群结队去拾果子。我也想跟着大姐二姐去拾果子,可是多次央求未果,她们的理由非常充分——路远、累、拾不着、不耐饿、跟着累赘。
我太想拾果子了,心心念念地总是不甘心,看来要真想去得使大招了。有一次她们刚要走,我就抱住二姐的腿不让她走,她甩也甩不掉。不让我跟着,你们也别想走,以耍赖达我心愿。
我开始小哭,继而大哭,还不停地用脚搓地,不管她们怎么劝,我就是死死抱住不松手。
娘从屋里出来帮我讲清,对姐说:“看他哭得怪可怜的,拾着拾不着无所谓,就让他跟着去玩玩吧!”
二姐无法,让大姐决定。
大姐说:“别哭啦,去也行,咱得先说好哈,不能嫌路远,不能嫌累,拾不着不能急,答应这些,就跟着去。”
我忙松开手,破涕为笑。
“答应!答应!还有嘛,都答应!”
“当然还有,到时候再说,可别充孬。”二姐严肃地说。
“不充孬,不充孬,坚决不充孬!谁充孬谁是小狗。”
我边说边跑到屋里,快速把书包里的书倒在床上,拿着书包跑出来,斜背到肩上,拿上小铁爪子(zhao,刨地专用工具),快步追向大门外的姐姐。
出村向西南方向走,跨过公路继续往西走,穿过徐林村,估计离家得有七八里远了。
我自觉走得不慢,可还是跟不上姐。太远了,我从未走过这么远的路,我想不去了,这念头只是一闪。答应了不嫌路远的,真不能充孬,不能当“狗”。如果这时“小狗”跑回去,太丢人了。
我赶紧跑几步追上姐姐,大口喘着粗气,问姐:
“果子地……还有……多远呀?”
“看见拔果子秧的吗?在那里,不远了。”大姐指着前方高处说。
我看大姐手指的方向,确有几人在拔果子秧。
终于到了果子地,我把铁爪子放下,双手扶膝,先喘两口气缓一缓。我觉得浑身汗津津的,腿脚也感酸麻,站在岭盖上向来的方向望去,又低又远。
我们姊妹三人在人家收完果子的地里闷头刨起来。
我刨了几爪子,一个果子也没刨出来,有点扫兴了。
“姐,哪有果子呀,我刨不着,你们拾着了吗?”
“拾了五六个了,你使劲刨就有了。”
“你刨了还没有三揸,你看俺都刨了七八步长了。”
我又一爪子下去,带出土团,抖动爪子,土团散开,一个果子出现了,长长的,还是三粒的,我喜出望外。
“姐,拾了一个!拾了一个!还是三粒的!”
我捏在手里扬起来给姐看,姐不以为然,头也没抬。
“拾你的吧,刨的越长,拾的越多,赶紧刨吧,别光说话。”
在三粒果子的激励下,我刨得更起劲了。可是没刨几下,感觉腰有点束不住了,紧了几次腰带,裤子老是往下出溜。
“姐,我裤子光要往下出溜。”
“你怎么这么多事,烦死人!”大姐有点生气地说。
二姐过来把我褂子掖进裤腰里,把裤子使劲往上提了又提,裤腰都快到胸口了,又把我的腰带紧了又紧。
“这回不出溜了,使劲刨吧。”
我觉着腰带有点太紧,勒得不好喘气。答应了不当累赘的,不好意思要二姐再来束腰了,还是将就着吧。
我低头刨地,刨了好一阵子,只拾到四五个果子。
腰带太紧,刨地又累,上气不接下气,刨半天也拾不着果子,真是着急呀。有些灰心丧气,真不想刨了,想躺倒晒太阳。
“姐,我怎么拾不着,快刨不动了,腰疼。”
“小孩儿没有腰,哪来腰疼,别忘了答应的事哈,过来到我这边,跟我一起刨。”大姐看着我说。
我记得答应的事——不嫌累,拾不着不能急。只是不由自主,拾不着就急。
我乖乖地过去,跟大姐并排刨起来。
你别说,换了地方,几爪子下去,几乎爪爪不落空。我又不腰疼了,低头使劲刨地,满脸是汗,汗水流到眼里辣眼,我也不管它,心里暗暗念叨:不能嫌累,不能嫌累……
每拾到一个果子后就来劲,再连续刨好几爪子也不觉累,又刨出一个果子,接着刨两三步长也能坚持,总想着下一个果子又要出来了。
这样总有希望在前面,刨地的劲头就不会败。
刨着刨着,我又来事了——便意来袭。
“姐,我要拉屎。”
“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你真是事精!”
二姐过来又对我说:“你先忍一忍,我问你,想不想果子多?”
“当然想,太想了哈!”
“那你到那边果子地里去拉屎,顺便扒两埯果子不就多了。”
“我可不去,那不是偷嘛,咱是来拾果子的,不是来偷果子的;要是让人逮着,你们都跑了,我跑不了,还不把我砸死。”
“就想试试你敢不敢的,那你赶紧到沟里拉去吧。”
我到田沟里解决了,卸完“货”,轻装上阵,刨得更起劲了。
这块地刨得差不多了,换到另一块地,又刨了一阵子,我肚子开始咕噜了。
“姐,咱们要是带了煎饼就好啦。”
“不是说不喊饿的嘛!”
“我没喊呀,来时光顾哭了,怨我没提醒你们带煎饼。”
大姐抓了一把果子给我吃,真是知弟莫如姐,正中我下怀,我也就不客气了。
其实早就想吃,只是自己拾的太少了,一吃就没了。
吃了一把果子后,缓解了饿感,又有劲了,继续刨地……
我拾了总共有一小捧果子,书包太大了,果子在里边都显不出来。姐姐拾的比我多多了,果子都盖过提篮底了。
天也不早了,该回家了。下岭盖的路上,二姐给我一把果子,要我在路上吃。
我边走边吃,好像也不饿了,把累也忘了。
走到半道,我渴得不行,见路旁沟里水很清,就去捧水喝。姐停下来等我,我喝完水上来,姐问我:“想不想叫咱娘夸夸你?”
“谁不想叫夸,可是我拾的果子太少了。”
“你把书包撑开。”
我心领神会,笑着把书包口撑开并尽量撑大。大姐捧了两捧放进来,二姐也捧了两捧放进来,书包顿时鼓起来了,背着沉甸甸的。
我在姐的前头,美滋滋地向家走去。
到了村口,我突感大事不妙。
“快出来了,快出来了……”我连声嘀咕着,快速转身把铁爪子塞给二姐,也不管她接住接不住,捂着书包口,撒腿向家狂奔。
姐可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哈哈大笑。她们说了什么我没听清。
“吃果子,喝生水,拉肚子,是个准。”这个谚语在我身上应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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