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 海
一 点 说 明
这是一篇我从梦中得到的东西,我梦到自己出了意外,做了一个奇怪的手术,醒来的时候,便活在了另一个躯体的脑袋里,我抓着小栏杆向外看,有敲门声传来,我本能的想去开门又怕自己这个样子会吓着我的朋友,正在为难的时候,我就醒来了,感到很好笑就即兴写了这篇小说。
一切都在路上,思考是一片海洋,生命永远都是没有边线的谜,所有的追求在极致之处都近似于一种梦幻,面对缠绵的世界,短促的人生,如海的自由,我们或许都应保持一颗宽容静默的心肠,愿一切如河,静寂入海;愿一切如风,轻轻歌唱……
或许我的语言中有些悲观,但不堕落,也不应该堕落;有些迷茫,但也不乏追求;有对尘世功名利禄的蠢蠢欲动,但似乎一生都在为了一种精神上的极度自由而孜孜不倦。可能在很多地方有些荒诞混乱,但我确实想通过一次这样的抒写,更为真实的表达一个临近选择的大学生对于人生、未来和自我的一种本我的设想亦或矛盾。
恳请给与批评指点!
正文:
(一)
当路在饥饿中等待时,
你千万不可贸然行路。
——非洲谚语
噩梦,只是一个梦,梦中的我是一个作恶者,这当然是一种想象,我作恶多端,有一次出了意外,被抬上了手术室,有一个选择,选择怎样的自由,这关系到你的生活。我或许昏迷,被代替决定。很久很久后,医生流了太多的汗,我则如同死亡般昏迷了过去,视野朦胧,若隐若现。过了很久我清醒了,我发现我自己活在一个圆房子里,整个房子成一个球形,四面都是均匀颗粒分布的墙壁。正前方有看似木棍构成的栅栏,从中间我可以望到外面湛蓝的天空。我试图把手伸到外面,栅栏间原本的空间一瞬间成了一种粘稠的透明液体,我本能的猛然抽回手臂,我怕它会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栅栏又回归了自然。一声强烈的喷嚏声传来,如同有人猛力的把拖把塞进了一个人的鼻孔里一般。隐隐约约之间感到这仿佛与我刚才的伸手的举动有关,我诧异地看了看手,正反一翻,笑了。
房子很小,只是我也很小,好像只有人的一小节手指那么大,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一个比喻。有人在说话,我走到栅栏边,我试图聆听,那感觉就像童话,那声音更像是一种召唤,我很熟悉,这是怎么了?我好像与我自己同步,我在看我自己,又好像一切都已与我隔绝,我仿佛在努力尝试着去听懂一个口吃者讲给自己听的关于一只丢失的袜子的故事。我极力想听清楚,可就是不能。我趴在地上,或无限靠近栅栏,我不想碰到它,他会喷嚏不断,喷嚏倒无所谓,可房子颤抖的厉害,这让我有些不太愿意。后来也就疲倦了,泄气了,放弃了。
整个房间由成球状的会变色的均匀颗粒构成,整齐划一,浑然天成。我有张小床,也只有一张小床,除它以外,我一无所有。视野之内可以自夸的也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有一头漂亮的头发,俊美的外形,还有一身合体的装束,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更难得可贵的是我从来都是精力充沛,野心勃勃,我厌烦忧郁和无所事事的无聊,按时作息,锻炼身体,追求价值和意义,总认为我们应当做个对社会和他人有些用处的人,务实而谦虚。
对了我曾提及了房间颜色的变化,甚至我衣服的颜色也会变的。这其中有很强的规律,我花了很长时间才弄清楚了,这倒也不能归功于我的探索精神,倒像是无所事事的人选择高估语言学的价值一样,我实在是无所事事,就留心了这种变化,这似乎与他的精神状况有关。失望、忧郁会导致暗淡的颜色,而短暂的幸福和一瞬即逝的感动就会呈现暖色调,就跟正常人的脸红一样,这是这一切都稍纵即逝,他仿佛被一种氛围围困着,仿佛正在无限的下坠,只是这一切在他身上都显得是那样的平静坦然。这种近似死水般的冷漠,令我困惑,我搞不明白这个人的一生到底快乐过么?如果生活是生命律动打造的五线谱,他纯粹一个音到底。如果留有快乐,我想就只剩下童年了,那种不懂事的天真烂漫成了他记忆的珍宝,而我就不这样认为,童年有什么好的,什么都不懂,像个白吃饭的捣蛋鬼。这种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忧郁,习惯于怀念。对于现实如同他的属相——狗,永远充满警惕,甚至有一种恶意的东西在里面,如同一个不怀好意的嘲笑者,时时刻刻都在准备抓住机会大笑一场。
这种处事态度是对生命的一种耗损,而我似乎也有一种对他的天然敌意。对于这种敌意,我没有刻意控制和力图改变,最后竟然发展膨胀到他事事有成,找到了快乐和依托,我就开始萎缩和萎靡不振,但一旦他颓废,无聊,我的思维就开始狂欢,肢体就开始跳跃,整个小小的世界便会呈现一幅沸腾翻滚的盛况。
人总是最善辩解的动物,总能证明自己这样做是有道理的。我似乎也是一个人,或人中的一个,最起码是一个有着人类的思维的存在物,虽然我个子矮小,住在一个奇怪的房子里。我想我可能是花了很大精力付出了很大的代价才学会的思考,要不我怎么会如此爱不释脑。孩子总是习惯于炫耀自己的聪敏,我也不例外。
十二点的时候,我便开始有了栅栏外的世界,白天那里只是一块死去的蓝天,或者说准确些就是一块画着蓝天的画板。可一到了晚上,透过栅栏,它就如同一列以光速行驶的火车,会带着我进入那无从想象的世界探险,那完全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世界。虽然一切的景象在我明亮的眼睛面前总显得有些荒诞混乱,这好像是神经病患者的梦幻舞步,又仿佛是那世界末幻影的重叠交替,一会儿如深海底处的幽暗,孤坟场上的灵光,一会儿又是那星星般的梦幻,晨日露珠的晶莹,忽明忽暗,大的帷幕背后,所有的观众依旧只是我自己在呆呆的痴迷,这混乱的场景在我年轻的生命里却滋生某种虔诚的分子,慢慢扩散,弥漫了我整个的视野,是一片雾中幽亮森林,是一只悬挂在屋檐的下的风铃,是一条暗夜里的清泉,在轻微之处缥缈,在细微之处触动那藏匿的弦。我开始沉迷于中,这房间里唯一可流动的景观,甚至庆幸我的无从选择的今天。这夜中的梦,是我的整个的天涯,只是一方是清醒的我,另一方却是永处于边缘临界的他,似醒如梦。
梦中的他会经历很多奇怪而冒险的事情,当然这其中也有很多是属于岁月的青春与懵懂,可不知为何,只要他提及性,或想要性,有了冲动,我就很是高兴,仿佛看到了希望。在我看来,生命如泉,惟有流动激荡才能闪现生命的光泽,只是以后的事情告诉我这也只是一种极为天真的一厢情愿,他让我有些悲观了。
2005年4月14日凌晨4点49分,他决定去睡觉。上演的梦是一场厮杀,他先是和他叔叔打招呼,接着对他婶婶起了一瞬间的色念,他说要去开间新的理发店,虽然他一无所有。他和叔叔走了一段路,叔叔倒是对他很是热情,接着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房子里,他总是要梦到房子,似乎房子是他梦中的不变背景。然后开始了一场厮杀,先是他可以杀死对方,他把刀刃猛地顶在对方的脖子上,却又突然放弃,他开始有了两个帮凶,突然又不见了,一个人追赶他,他很害怕,他躲进一间房子,用一根粗笨的铁棍叉住了门,屋子里杂乱不堪,左边大床上有一床厚厚的被子,被子下尽是土豆。追赶他的人像一头发了疯的犀牛撞击那脆弱的门,那人好像是他刚才可以杀死的人,但不是他叔叔,他叔叔就此丢了。屋子里面有个门,他跑了进去,只是门的插销不堪一击。他决定再次逃跑,他真的害怕,身体颤抖得如同风雨中的叶子。有一条红砖建造的胡同,很美,迎着早上十点钟中的太阳,他要爬上去,墙外的天空或许安全,应该去报警,他疑心被他被发现了,跳过墙就会跳进了死亡。似乎故事还应该继续,只是在犹豫之间他醒来了,在早上10点46分他又一次睁开了眼睛,仿佛诅咒似的叹了口气,随即感到莫名其妙。
1998年10月13日晚,那时他正值高中一年级。看完了一篇关于手淫的文章后,他回到了宿舍顷刻间就进入了梦乡,一栋仿佛会有幽灵出现的古楼,色彩暗淡,先是谋杀,他仿佛杀了很多人,大约有七个,血流满了地板,顺着似乎木质的楼梯向下流淌,没有痛楚。他无限的拥抱一个美丽性感的姑娘,他的上帝武装以一种不存在或透明的方式在拼命探索于她的两腿之间,他知道应该有一扇门为他敞开,只是一直没能找到。他射了,第一次的遗精晚于他第一次手淫整整9天,如同是一场意外。他能感到自己梦中的射精,虽然朦朦胧胧不能自拔。楼下传来低沉的敲门声,他就被恐惧摇醒了,只是醒来的他依旧恐惧,地板上的血的幻影依旧围困在眼前的世界,又好像是一次短暂的疑问:女孩是个女儿,会不会变鬼来报仇?
再谈一个他五年级的梦吧,同学们都从窗子里跳进课堂,上了一节他们从没有上过的英语课,而巧合的是那个英语老师和他初中的英语老师竟然一模一样,虽然在上初中前,他一直没有见过他。课上到一半,老师突然抽出了一柄十字剑,宣告自己要效忠祖国,同学们群情激昂。校长跑了进来,说我们要保卫校园,英国绅士们来侵略我们了。三个长头发戴着奇怪帽子的人到处乱窜。一个好像是女的,很疯狂地追赶他,她在他的身后开了一枪,而他恰好在那一刻被脚下的树根绊倒了,追赶者或许认为他被击毙了,便没有到他的身边就转身离去了,他跳出高墙,想要回家,校长却突然气喘吁吁出现并对他说我们需要支援,你保护好自己,回村子里叫更多的人来。
他的梦就是如此杂乱无章,其中有很多的细节我忘却了,甚至许多恐怖亦或温暖的场景的我都已记不清晰了,所能忆起的只是这些浮光掠影,这却是我的珍宝,相比于他的生活有趣多了。我很多的话,甚至现在的表达方式和对时间的定义都是跟他的梦里掌握的,梦才是我的世界。
房子的左边墙壁,是他的记忆墙,他人生中的所有记忆都在里面,每一个球型颗粒上都标有日期,里面储藏了他的一切。用手轻轻一触,圆形的颗粒就会裂开,有光束投在栅栏上,有声音飘散,有文字记录的影像立在眼前,只要你用手轻触一下页码,栅栏就会开始播放当时的情景。我随便打开了一个,上面写着1987年7月6日下午的一个决定,他决定要去当一个养蜂人,理由是有的,第一是可以天天吃到甜甜的蜂蜜,虽然他也不太喜欢蜜蜂;第二就是爸爸说养蜂人终年在外,浪迹天涯。小时候很多人都有浪迹天涯的念头,特别是看了那么多的武侠片,总幻想自己能有一天可以身怀绝技,浪迹天涯,打抱不平。他决定要跟着养蜂人去周游全世界,这个决定似乎无可挽回了。但又因为怕蜜蜂会蜇到他,就远远的跟在了养蜂人的后面,走了一段路以后,他多少有些泄气,养蜂人好像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只是两眼不停的望着那群可恶的蜂子,像个傻瓜似的,而且他长了一个可怕的鼻子。他不敢叫他停一停,他开始想象或许今天中午爸爸可能会给他买回个大西瓜,他感觉有点累了,天太热了,他想回家了。
那天爸爸没有买回西瓜,他也不再计较,他真的很累了,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刚发现这一切的时候我兴奋不已,我不知疲倦的欣赏他的过去,我知道他的出生,他的家人,也清楚了他身上每一处伤疤的来历,比如对于他和哥哥合伙的偷窃了邻家院子里的大南瓜的事,我就知道的一清二楚。我也知道了他的初恋,甚至那些他主动想要忘记的一切,我都了若指掌,而且我说过我是一个很勤奋认真的人,我写了很详尽的笔记和随笔,并把它命名为《饥饿的路》,这缘于他读过的一本书,书名恰好也是《饥饿的路》,里面有一句我喜欢的发狂的话:起先是条河。河变成了路。路向四面八方延伸,连通整个世界。因为曾经是河,所以路一直没能摆脱饥饿。我希望有一天把它出版发行,有人会去欣赏它,它里面充满了他的疑问和神经错乱,但是很真实。
总之我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对他有了很深刻详尽的了解,甚至有些理解他了,我们成了朋友,至少我对他开始有了一种真诚的情感在里面,我开始设想他的思维进程,虽然这有时还是有些不能忍受,甚至有时会有一种很强烈的冲动,我想使劲踹他两脚的冲动,只是这种冲动也似乎是对于我自己的一种冲动,冲动之余总想落泪感叹。他似乎触动了我埋在心底或未曾触及的冰封之地,很柔软,是我的一根软肋。我与他的关系确实与日俱增,休戚相关了。
随着我对他更为深刻的认识,房子的右边墙壁渐渐开始有了变化,它开始显现他正在阅读的书籍或欣赏的电影,甚至连同他那幅我想象中的永远与世无关的静默神态也走进了我的视野。这是一种重复,他看电影阅读书籍更像是在阅读自己,他在寻求和证明一种自己的感觉。他做事有些不太认真却有异常的固执,如果其中没有他欣赏的那种感觉,他会全然放弃,没有丝毫的妥协和商量的余地。
他这个人不怎么务实,给我一种有些杞人忧天,庸人自扰的感觉。无聊空虚本不是他的生活的色彩,他却似乎有意去证明这样的一个事实,这世界本无意义和价值,像一场荒诞的戏剧。我和他之间,我比他更像个男人,他只会对不劳而获念念不忘、而且渴望无人干涉逍遥自在田园牧歌,我很多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奇奇怪怪的想法和念头,我鄙夷他,甚至一度都为他的存活感到羞耻。他说男人坐在生殖器上思考人生和人类,女人在缠绵的土中哭红了眼泪;他说历史是场独幕剧,不做公演,闲人勿进;他形容自己的生存如同苟延残喘的苔丝,阴暗,潮湿,却活着,只是见不得光。我不明白,这种思考有什么意义,能代替吃饭,还是能挽救灵魂?我觉得只是在自寻烦恼,自以为是。他用思考代替了生活,如同颠倒了陆地与水域的关系,所以总有一天会被淹死,而且他的思考中有很多是种逃避,是种推脱。我疑心他把悲观当深刻,把懒惰当理想了。真的,如果你了解他,你就会知道,他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却满脸愁容,好像天底下就他自己悲天悯人一样。有好几次,他哥哥还有他的朋友,都忍不住想打他一顿,醒醒吧!虽然他们都不清楚这个忧郁的男孩正在想着什么和他为何会变成了这幅景象,但善良的他们觉得这种状态很不利于他的身心健康,而且他的身体本来就不是很好。他的一生好像一个笑话,却无人为之发笑。如果世界上还有些东西可以证明他是有用的?我想就只剩下他在人生的开端就叹了比很多人一生叹过的气都多的叹息,而且除了叹息就是发呆,一生如此,好像他的生命就是用来这样度过的,像个坐以待毙的病人。
当流逝无言的时光尘埃慢慢掩埋掉了我一切的偏激与浮躁,当我一次又一次的静下心来,我也便慢慢走近了他,我似乎可以感觉到他的存在和活动:他生活的样子、他在干些什么、和怎样的人说话,手脚的动作、甚至他眼神的方向。他似乎正在表演给我看,只是这个演员呆呆的,没有思维,甚至表情的背后都是千年的寒冰。
再后来,我似乎能够感受到他的感受了,沉默的他也有毫无掩饰的伤心与痛苦。第一次感觉到他的撕心裂肺的痛苦时,让我一霎那间手忙脚乱不知所措起来,我原认为他很麻木,对什么事都无动于衷,就像是一堆燃尽热量的木炭,只剩下了一丝证明还在存活的喘息,却已没有了要活着的鲜活与冲动。我希望我判断错了,对于他,我开始有了一丝渴望,他的存在对我是一场挑战,我全副武装起来,情绪高昂,仿佛栅栏外即将上演一场生死之战。
他和别人的说话的声音渐渐清晰起来,只是片刻便传来了关门声,他似乎百无聊赖,最后拿起了书,这时墙壁开始振动。有文字显现,我饶有情趣的开始读,那是一本深刻的书:
世界上我想只有两件事情是永远令人不安的,一件就是浩瀚的星空,另一件我想就是人的良知了(康德)。
文字是有根的,它会生长,它有翅膀,有片海是它的领地,这短短的文字住在了我的心里,多年之后我都不能忘记。
(二)
每一个故事都有一个开始,就好像我们的总习惯于在虚无和荒凉之前苦苦探寻那原本子虚乌有的前因后果。面对陷入生存圈套的他,我也似乎有些必要要单纯地讲述一些关于他的事情了。除此之外,我也似乎没有什么可干的了,奇怪的房子里一个人孤单久了,感觉就如井底之蛙,有冲动却没出路,有时也难免会莫名其妙的烦躁起来,愤怒起来,只是一切都于事无补,他成了我整个的世界。
我明确的感觉到的很完整的第一件事情是他即将毕业,没有获得学位,和母亲撒谎。生活中,我很鄙夷他,因为他是个男人。我总觉得你是个男人,就是对一个男人最好的评价和批评。而他好像只不过是一个只会把手纸叠得整齐的小男人。我讨厌撒谎的人,而他恰恰很会撒谎,但又似乎又不得不去撒慌,没有办法。
如果和他的父母说他们四年的努力辛苦换来的是两手空空,不会有人心平气和的。他的父母都是平凡而又平和的人,做为儿子的他却不愿意再说那些平凡而又平和的话,无力支撑的他想逃了。说实话,我很喜欢他沉默寡言的父亲和小个子的母亲,父亲一辈子低眉顺眼,仿佛大气都没喘过一次,却将家里的一切都牢牢地挂在心上,母亲却是个古灵精怪的人,怎样的苦,怎样的难,从她嘴中而出的却总能带出快乐,只是面对自己疼爱的儿子,却从小到大不住地说他投错了胎,不应该降临在这个家庭里,说他应该是个富裕人家的孩子,文文静静,知书达理。
大学毕业了,他没有找到工作,准确地说是他没有去找工作。他想写小说,想一夜成名,还清所有的债务,然后我行我素,只是似乎文学世界不需要的他的过于自我的表达,根本没把他当回事。稿子石沉大海了。当今的世界到处都已占山为王,如要发言,必先设法取得一张门票,用力挤到圆桌的前面,渴望空投进入就有些傻了。对此他还是不够清醒。当然,他也可以去祈求他的上帝,给他成就。毕竟他的上帝创造了地球万物,并赐给了所有的归附他的人以做神儿女的福分。可他总疑心上帝,可他总觉得自己的学费和文凭的事情,小得如同自家厕所里的多了一只苍蝇一样,上帝怎么会在百忙之中串门来照顾他呢?而且他似乎也真的不像是很在乎的样子,总是一转身就把他的上帝丢在了脑后。他坚信无所不做的上帝等于不存在,曾经有牧师对他说上帝知道他的名字,而且赞美诗歌中也有一句说:“我的头发都被神数算,我的重担神已替我担。”但真的希望上帝可以担去他的重担,虽然他总是忘不了不劳而获。他对于上帝知道他的名字和他头发的数量总感到好笑,名字是妈妈起的,头发是他什么时候数过的,挺恐怖的!如果他想到当他正在酣睡时,有个家伙在他脑袋上数他的头发,虽然他是上帝,他总是想笑。这很不虔诚,可怎样才能让他虔诚,我也不得而知。不虔诚的他依旧每周都会去聚会,我知道他渴望一种平静,依旧极少发言,依旧呆在角落了,唱那温暖的歌,时而疑惑,时而明晰,他似乎心中有主,大彻大悟,又似乎疲惫不堪,厌倦依旧,只想匆匆了结,他知道天堂的好,却总甘心坠入地狱。这似乎很矛盾,又如同真实的存在一般无疑。
他总习惯于骑一辆破自行车,穿过温暖的街道,去他那孤苦伶仃的家,他总是习惯于一个人住,上大学的时候是、有了女朋友了也是、最后浪迹天涯了更是。看着路灯下一对一对结伴而行的情侣,那爽朗的笑声、那充满生命活力的朝气,总能令他感到一种莫大的幸福。我想他对于这些也可能充满了渴望,一种对于简单和简单快乐的渴望,我总疑心他自己对于自己的现状也不甘心,只是无能为力而已。一切都好像上了贼船,如果要下船,不光光是需要全身心的浸湿与洗脑,也更不是一个单纯的意愿与意识问题,路走多了,会累;走远了,就不愿回头了。
在那生活的海中,每一个体的背景都是孤立的,只是我们的想象如同热源散发光芒弥漫了我们的视野,那不断垂落的羽翼,悄无声息,在视野之外如雨滋润了那片渐被遗忘的大地。他其实挺善良的,至少他总是习惯于在事情还没有到达结局时,就已清晰去做些什么,准确地说去准备着牺牲自己,就好像那一次高考体检知道自己患有肺结核,班主任要他回家。他坐在车上首先想到的不是难过和上帝的不公,而是同学们会不会为他捐款,他如何拒绝这一类的事情。他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而他恰好又是他父亲的爱子。如此的事情,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只是每一次都是以失望结尾,温暖的他每一次受到伤害却总能宽慰自己缄默不语,不止一次的想过改正,也有时悲观,发一些私愤,却总在事情的发生的那一刻一如既往。记得一次他在日记上写道:我感到人的生命就是一段在预定轨道上的短程赛跑,为什么要跑,跑向哪里,都不得而知,只是被不断的被告知跑,跑,跑。人和人之间都仿佛是陌生的敌人,是虚夸的欺骗,却又是彼此一切的参照,在人的海中我们总感缺我不可,伸手向天,不觉可笑,举目远方,总有豪……人啊,你这可悲而破旧的器皿为何总能唱起歌来。
明天依旧没有着落,现在的他念念不忘的却是他的那无知的妹妹和早已没了任何感觉的女朋友,也只是想想而已,对于现实他早已无能为力了,他才是真正需要人去关怀的家伙。他活着不愿成为任何人的累赘,但命运似乎对他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累赘,如果他可爱妈妈无知的女朋友知道她们多年来的好儿子好男朋友一直对她们撒谎的话。他对他的母亲说他一切顺利,事事有成,前途无量。他对他的女朋友说他希望她能幸福,希望自己能托举起她的一生,像一块无私的草地,任她这头欢快的小鹿驰骋跳跃。这倒不是什么可以令人深恶痛绝的谎话,可不能实现就是谎言,既是它是善意的或美丽的。他衣食有忧,前途黯淡,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明显的感到这个世界不合他的逻辑,这很重要,只是这是他走了很远后才知道了这个事实。
她逼着女朋友考研,上进。虽然他已经明显感觉到他们之间即将不再存在任何关系。但他还是希望她能过得舒心些,至少多年后她不会像个男人似的大大咧咧,拖着严重下垂的屁股和啤酒桶似的腰肢招摇过市,不知其丑。这与道德无关,只是自然流露。他在家说一切都好,在学校对于女朋友的无理取闹也从不抱怨,总是报喜不报忧,以一种对待妹妹的亲热待她,宠她。这似乎是他生命中的本能习惯。
你不认为这是一种残忍么?让她活在欺骗里。
什么是残忍?我只知道不去主动伤害,至于真话假话真爱假爱原本就不重要。或许真的爱情原本就是一场平静,就如同汹涌的大河迟早要百川归海一样。
他习惯于自言自语,低着头走自己的路,世界与他无碍。女朋友要去复试了,他平静的感到他们要分手了。他没有任何计划和处心积虑,我甚至都怀疑他一生有没有认真考虑过自己的人生,应该怎样过,有怎样的追求,如何实现?在此方面他是个奇迹,他即使口袋里只剩了空气,也会平静的迎接午饭时刻的到来,从不惊慌,总是慢慢悠悠,像只愚蠢的鸵鸟,危险到了,就把脑袋埋在沙子,就感觉万事大吉了一样。不管不问,从不上心。这让我愤怒,怎么能这样呢?他是个男人,我觉得我也只能这样评价他了,生活远不是对与错的问题,这纠缠的世界,短促的时空令很多人低下了头颅。
他总是习惯于说些没志气的话,比如女朋友逗他说如果我现在离开你,你会不会去追我?他会想都不想顺口说不会,那我回来呢?回来就回来吧。你还会不会要我?你愿意就可以了。这是什么话,没有一点男人气,难怪他女朋友说看上他,是因为他长得像她姥姥,给人感觉很亲切。但话说回来,他能接受她的背叛也倒不是因为爱,也不是因为有仗义的侠气,只是他似乎对女人本身从未抱过任何高深明亮的幻想,女人对他都一样,只要她们能让他安静,不嚷着要他干这干那就可以了。
他事事无成,却有一张莫名其妙的嘴巴,什么都能说,只要他想说,一本古怪到家的书他看上一眼就可以唠唠叨叨云里雾里半天不停一停,虽然很少有人对此感兴趣。不时也会有人夸奖他,但我总觉得那是一种讽刺,好像不说你难看,说你有个性,好像上帝的意外杰作;不说你不识人间烟火,说你有诗人气质或天赋一样;不说他是个废物,说他能言善辩思想深刻。可他又似乎真的是除了能言善辩之外,什么都不会。
他其实很讨厌自己说话的样子,就连自己在女朋友面前的嬉笑都觉恶心,他总是希望自己一个呆着,哪怕什么事都不干,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太阳底下,晒晒太阳,冲个凉水澡,读本安静的书,或静静地看着天空下着雨,飘飞的雪花。很多时候他会在寂静中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身体都冻成冰棍了都浑然不觉。可生活不是一条河,它是一片透明的海,漫延在无边无际之外。
她去复试,另一个女人却来了,他们交往了很长时间。他从没有和她说过自己有女朋友。他和他现在的女朋友谈着爱情,却也从不忘给远方的她写信和打长长的电话,他在她那里感到轻松,她看他的时候有些崇拜,只是同样的不真实。他曾多次偷着去找过她,她也总不忘了一星期给他来封信,说一说女人间才会说的秘密。她是下午过来的,一身朝气,他们手拉着手,她说这是我第一次和男人牵手散步。他无动于衷,只是感觉自己应当这样去做。他们在夏天的夜晚中走进了花园的深处,他感到她希望他拥抱她。他想躲。夏天过于炎热的空气,带来了一场凉爽的小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就要求他只带一把伞。他们在雨夜里共同撑着一把伞。他和她走进了旅店,而他原本是想要去看一场通宵电影。
伞底下,他的手臂揽着她的腰,她似乎比她更有味道,他发现她若隐若现的乳房和洁净的脖颈,正在散发一种诱人的芬芳,他的手想动,想向下抚摸。他和她都感到了一种惶恐,开始沉默,仿佛彼此都怀有秘密不愿对方知道。
他开始有些紧张,当他压在她身上,她也是,他们呼吸开始有些紧促,仿佛这是一场决定未来的面试抑或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表演。只是他们都过于年轻,过于倾向于模仿。
他的上帝武装顷刻间就酥软了,她的喘息中也带有一种紧张后的放松。
他们都没了勇气,好像一场尴尬,他们匆匆分开,只是女人更倾向于幻想和自作多情。
事后,她寄来很多东西和贴在纸上的对话,也带来了一场战争。他与她的,她决意不去读研了,他知道这只是气话,他们之间有了裂痕,当然也有过纠缠和复合,她甚至说可以同意和他真正的做爱,他冲动了,也错了,那双忧郁无奈的眼神令他失去了一切的性欲,他推开了她,叹了口气。她哭了,她把一切都归结为那个陌生的女人,他没有反驳,甚至认为让她这样认为下去或许对她是种解脱。在爱中他曾经疑问,她是更爱我还是更爱她的自尊?他知道他和她解释不清,这种感觉。她们骨子里或许只会认为男人终身都想是一台喜欢卖弄的撒种机器,有释放不完的激情和精液,而且天生就是一群喜欢淫乱的狂野动物,这种习惯带有与生俱来的深刻伤害和诬蔑,它贬低了女人们的自尊,令她们都无从承受。
他们分开了,他和她们,两个女人,一切都好像只是时间问题,就如同风声注定要随风远去一样。陷入爱情中的人不要留有裂痕和对裂痕弥补的幻想。
他感觉他到了应该离去的时刻。他离开了自己的大学,也离开了自己的父母。
那年夏天,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慢慢变得怕冷。他很瘦,却总是怕热,一到夏天就惶恐不安。我还记得多年来他犯的唯一一场病就是在大一时中暑了。
他总说自己如果早知道大学四年会是这样,他是不会来的。他对大学一开始就想错了。他总认为那将是一个有粗大树木和几百万册书的地方,是人生的悬崖峭壁,只要努力就可选择去飞翔。他是带着债务和梦想来的。离开的时候,却满身厌倦,睡眼朦胧。对于自己和社会满了欺骗,就像是一个在午后草坪上吹肥皂泡的小孩,当第一个大大的泡泡飞上了天空,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一触即破的肥皂泡,在劫难逃。可当一个又一个飞的上天空,他就开始了满心欢喜,他开始欣赏这种美,想象着如果它们不再破灭,甚至能够在太阳底下组成一架彩虹,该多好呀。虽然在他的生活中不断上演的不是美丽易碎的肥皂泡,而是一个一个好像肥皂泡似的欺骗,他先是被骗,然后愤怒和无可奈何,再回来就试图学着去欺骗别人,也包括自己。他刚开始的时候也知道这是欺骗,是肥皂泡,一触即破,可当一个又一个的欺骗升上了天空,他就不愿再把它们当成欺骗,甚至在欺骗别人和自己的同时也希望自己和别人不再把它们当成欺骗,而是当成某种事实或真理来看待。这种欺骗也会带来轻松和愉悦,但终究会变成一种失望,一种更为深层的幻灭。
一切如同一场轮回,又如同一场久负盛名的喜剧,在人们生活中不断的上演,经久不衰。人们也似乎忘记了这只不过是场游戏,对此竟总是习惯于旧戏重演,乐此不疲。
他是带着债务去的,他曾经认为自己可以改变,对于命运他也曾心潮澎湃,对于自己他的天生我材同样信心十足。可每当结局到来的时候,却总是没有很大的惊奇或者温情。
他似乎有种自虐倾向,好像原本来到世间,就是为了努力更好的更高质量的去牺牲自己。当他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就曾设想过很多的场景,但结局总是他主动选择去牺牲自己的应得利益,去成全别人的执迷不悟。当事情还没有到结局的时候,他就开始做好了去牺牲自己的准备。这我说过好多次了,我不知道这是一种懒惰还是一种推卸,亦或兼而有之吧,在清晰的明了的生活面前他总是想逃。
童年时,他渴望占山为王,在一片童话的世界里与世隔绝。大一些入学了,在憧憬与梦幻之间,他渴望用思考打开另一扇窗,用笔创造另一片天地,他活在自我的氛围了一切都不真实起来,就连那带有生命律动或复苏契机的情感世界里,他也总不能走得稳当踏实。
在他生命的第一次恋爱之中,那一位平凡而清醒的女生,用无忌惮的伤害沉默无言拒绝他时,他却像脑袋坏掉似的,幻想如果女孩不幸出现了什么意外,比如出车祸了,他将勇敢的站出来,义无反顾的去照料她、陪她、爱她,虽然那时他一无所有但却总认为自己能让她做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渴望幸福,渴望彻底,却为何总将自己设计在悲惨的情节里呢?这里面除却青春的冲动有时不是也暗含了一种他对于自我清醒呢?
对于真实无言的生活,他似乎永远有些格格不入,这种人似乎只能活在记忆里,而恰好他又是一个喜欢回忆的人。在他记忆的长河里,童年是最为宝贵的,只是似乎童年中我们有太多美好的东西是注定要在以后的生活中失去的,比如爱心、满足、对于未来的盼望等等。如果可以选择,我想他会义无反顾地选择出生在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里,或者干脆让他在幼年就成为孤儿,这是他在日记中经常出现的一种冲动,因为这两种处境都可以让他拥有更多的自由空间,可以选择不被约束和放弃那些不必要的挣扎。
他的上帝说过如果上帝决定要毁灭你,就会让你事事顺心,显然他的上帝对他有些眷顾。
他出生时,家里人希望他是个女孩,因为已经有了一个健壮的儿子了。这导致他一生都对自己的性别都有些模棱两可,至少是时不时有些疑问,到底自己是更雄性一些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混乱失调呢?
一个人的一生中总会有一个阶段,是全然不顾自我的,只与高尚连接在一块的。特别是青少年时期,总是习惯于想象着去牺牲自己造福全人类,也真的从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变得平庸没有朝气和盼望,总感觉自己是那千金散去还复来的天生我材,是背负责任而生的,是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是要当一个伟男儿的,也就在这时期生活向他和他的家人揭开了它原本的狰狞的面目。
生活原本如此,只是我们总是过于天真,习惯于幻想和自欺欺人。对此他深有感触,甚至影响了他的一生,至少是他对上帝的热情为此大大折扣了。当然生活也有生活的美意,只是那种领悟往往出现在结局之后,有一种“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之感,而且很多时候这种领悟只会令我们会心一笑,对于以后的生活已全然无所用处或已经无从改变了。所以经常是当生活陷入了重复和遗忘时,智慧来了,却全然无用。或许从开始就不把自己当回事,会活得轻松些。起码不会因为自己的偶然的感动去交换别人不屑一顾的嘲笑。
所谓的灾难只是一个个必然的结局来临了——死亡,它们如同一辆高速行驶的列车带走了很多人的存在,也留下或多或少的灾难和无法挽回,他似乎是从死亡中成熟的,这是影响他一生的第一个重大事件。
故事接连发生在高中三年里,好像一切都预先商量好了似的。先是高一时,爷爷开始吃不下去饭,可医生说爷爷贫血,爸爸就开始不断的给爷爷买血,当时爸爸一个月的工资只能够买一袋,爸爸买了半年的血。可到了最后了,医生又说爷爷食道上有一个鸡蛋大小的肿瘤,是食道癌晚期。不用治了,也治不好。忙碌了一生的爷爷就这样去世了。死亡总是让人很难接受和理解,特别是面对我们亲人和朋友的去世。一个人怎么可以说不在了就不在了呢?他就认为这是爷爷和自己玩的一个小游戏,像小时候玩得捉迷藏。爷爷可能出远门去了,只是不再眼前了而已。他没有对于死亡具体而真实的感受。
接着是奶奶的去世,他曾预言过,奶奶一生都不吃肉,而且炒菜都只用些植物油,一次他骗奶奶吃了一个炸透的知了,奶奶接着就呕吐不止,事后,他和爸爸说奶奶可能肝不好。爸爸说不要瞎说。
爷爷去世不久,奶奶就进医院了,奶奶小脚,一辈子没有干过地里的活,这是农村里很多妇女都嫉妒的事实。那次奶奶坐着救护车去了市医院,这或许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吧。
化验结果出来了,肝癌晚期。奶奶有两个好儿子三个好闺女,没有人和她说实话,奶奶就哭了,只是看到我们都围着她,她就哭了,哭得很伤心,很绝望,他没有见过奶奶哭泣。他感到有些陌生,他原以为大人们是不会当着小孩们的面哭的,可那次奶奶哭得真的很伤心,他们都在劝她,说谎话给她听,她还是像是他们都不存在似的一个人拼命地哭着,是不是真正的哭泣本身就是一种孤独的呢?他没想过。他还太小。只是当时他总觉着奶奶不应该哭,妈妈也是这样说,至少不应该当着孙子孙女们的面哭得那么伤心。
哭是有感染力的。如果我处于他奶奶的所处的境地,我想我会很平静的说没什么的,并主动要求回家。然后在没有人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咬着被子小声哭,我知道死对于很多人都不甘心,可不甘心又能怎样,谁能因为不甘心而幸免于难呢?
当他爸爸被告知绝无任何希望时,奶奶的肚子已经膨胀成了一个随时都可能爆炸的气球。医生的神情也变了,多年来,他总认为,他们是怕奶奶的膨胀的大肚子炸裂了,会染脏他们洁白的床单、墙壁和医院,才这样对爸爸说,没希望了,再治下去也只是乱花钱,还是回去准备办后事吧!
当爷爷去世的时候,他和哥哥说爷爷没死,他看到穿着寿衣的爷爷好像在呼吸。哥哥说他也是那样感觉的。
奶奶还在不住哭,像个无助的孩子,很可怜。
奶奶回家的第一天下午,姥姥就来了,姥姥说你不要害怕,姥姥也是一个病人。姥姥给奶奶讲解天国的秘密,她问奶奶觉不觉得自己是个罪人,还要奶奶低头认罪,姥姥说只要你认罪祷告就可以进天堂了,就可以见到上帝了。奶奶一听到见上帝又哭了。
奶奶还是最终开始了她一生中最后的一次的学习,完全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姥姥一手一把的教,奶奶一心一意的学,只是总忍不住想哭和拉个人陪着她哭。
奶奶临死前曾做了一个梦,一个令人心惊的梦,人死前会有回光反照的,当身体感到断无希望了,就会把体内的所有能量都释放出来,像是最后一次的燃烧一样。所以临死的人会在死前的一天或几天里,脸色红润,神情安详,好像身体不仅完全康复了,而且还会带出些道家仙气。这就好像爷爷临终前一天坐在太阳底下的微笑,就好像奶奶给我们讲的最后的一个故事,是一个梦。
她梦见自己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前后左右都没了出路,黑漆漆的,空间很小,好像自己被卡在了一个黑色的小箱子里,她感到恐慌得没有办法就醒了。奶奶很安静的讲完了自己的梦,有些懈怠,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好像完成了最后的一个心愿。当天晚上奶奶就去世了。
奶奶的坟地和爷爷的紧挨着,是原先就规划好的,只是在挖掘墓穴的时候出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一具莫名的女尸出现了,可能很年轻,而且刚埋不久,有着一头乌黑的头发,只是双脚正踏在原本应该安葬奶奶的地方,奶奶埋葬时只剩下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而她还拥有头发和完整的骨架,甚至还有一个僵硬的姿势。从此“我”们家在纪念时,总得留出些纸钱给一个我们从未曾蒙面的女人。爸爸说这是应该的。总是一不小心就把“他”写成了“我”,习惯了,或者干脆忘记了他原本与我相异的身份,用我的话把他的故事讲了出来,这也没有办法,谁让我无缘无故的就活在了他的脑袋里,而且他就是我整个的世界。
奶奶可能没有去天堂,这是他在参加完姥姥的葬礼后的得出的结论。奶奶去世的最后时刻是挣扎,双手在拼命的抓,好像自己是在不断下沉;而姥姥去世时,很安详,好像自己已经知道了,好像不是去面对死亡,面对自己生命的终结,而是去赴一个约会,完成一个承诺。
姥姥说自己是一个基督徒,希望自己有一个基督徒式的葬礼,不用白布蒙住尸体,也不用哭泣,姥姥知道他六个事业有成的儿子不会答应,就总是对妈妈说,我死了,是被我们的父召唤去了,我一辈子受够了苦,遭够了难。他会带着我去天堂的,你不要哭,我会在天堂里祝福你们的。
当那一天一转身就到来的时候,妈妈真的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掉,而他知道妈妈把不哭当成了姥姥最后的一个心愿来完成,把不哭当成任务了。妈妈咬破了嘴唇,强忍着,回家后和爸爸大吵了一架就病倒了。妈妈真的为了我们这个家牺牲了太多。这或许是我们一生都做不出的牺牲,除了母亲之外。
他就这样带着对于死亡的思绪带着对于那浓到可以滴下雨来的忧伤,还有那似乎注定交不清的学费。他走进了大学,这原本是他心里的一块热土和希望,却最终让他陷入更深的绝望。学业和思考没有把他的生命送出远航,而是把他的青春和生命的激情葬送了。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
大学的四年如同一场噩梦即将结束,他要醒时,却发现已经要离开它了,一切都没了机会。他还是很悔恨自己浪费了那么多珍贵的时间。特别是当他走进图书馆,看着一排一排的图书,散发着一种幽香,他总有一种冲动,如果能把其中的一小部分读完了也好呀!可即使读完了又能怎样,我们可以选择放弃很多原本我们可以得到的。只是当我们把它们看作粪土一样不屑一顾和转身离开的时候是带着忧伤的,特别是在黑夜里突然醒来的时候。
他总觉得自己荒废了四年,他曾幻想自己是雨夜田野里的一株庄稼,可以在这四年中疯长,可结果是把大多时间填充给了无关紧要的事情,活着成了一种消耗、一种磨损、一种背叛、一种烦躁的骚动,到头来自己也开始感到厌倦,只想尽快逃离。有些话,我忍不住替他说了。我们之间开始有了同感,在共同的压抑之下,我开始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他。
有时我也感觉他真的像他妈妈所说,投错了胎,或上帝一不小心给了他一颗本不属于他的脑袋。
他喜欢孤立,与自己的静处,可当他静处时,思考的脑袋和疲倦的自我又有何关系呢?自己成了自己眼中的陌生人,他似乎渴望一种自由,只是现实的生活没能慷慨的提供给他这种可以自由走动的氛围,他开始如同被遗弃的水满地绝望、期盼和胆怯。他的世界里不乏温情,却也渴望温情地抚慰,很多时候他就像个孩子,有着一脸无辜表情。
我也不知道他骨子里有没有爱情,我们都认为爱情可以让人的生命在一瞬间复苏,回到春天。在他的记忆里找寻了很久才发现他自己似乎正在慢慢否定这些概念本身的存在,比如爱情、道德和理想。
当他面对每一次选择时都会充满了一种静默,在每一次静默中他都很受伤害,好像一头孤独胆怯伤痕累累的野兽,自己在一个孤僻的角落,舔舐着自己的伤口,虽然没有眼泪和大声地哭泣呻吟,但那暗黑色的背景,如同残酷的陷阱,令我不寒而栗。或许如同在书的世界里那个异样的局外人在参加完自己母亲的葬礼后的做爱也是这么沉默无声的吧!
他的脚下站着一片海,他的亲人、朋友、情人,隔岸望着他,不知所措,或者根本就不知道他脚下有一片海。这多少有些可悲,我不知道我对他的评价对不对,我只是明晰的感到了一种分裂,多维的,多侧面的,而且弥漫着耀眼的光芒。短暂的生命似乎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种异己的存在,他把一切对象化了。生活在一片透明如绸的海中,所能哺育的只能是一种悬浮于空感触。他开始无声的说话,如早春的嫩芽,用“我”之外的眼睛望着世界。我想他终生是要当逃兵的。
他从小就不太爱说话,虽然也没有人欺负他,但不参加集体活动,原本他的身体不这么差劲,瘦瘦的,像竹竿,像筷子,上小学时有个奇怪的女生还给他起了一个奇怪的外号,蚂蚱。他不太容于社会,抱负却不小,我总感到他的苦恼源于他把自己太当回事了。
他和父母撒谎说他发表了几篇文章,而且给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写了一封激情洋溢的长信,他就得到了一个旁听生的机会,就是可以不参加考试就可以去免费听老师讲课。这是他的解释,他最终以这样的一个谎言结束了自己的大学生活,开始了他新的一次征程抑或流浪。
他原本是可以获得那个学位的,如果我可以说得更清楚明白些,他是有很多机会的。只要他大二时没有那么多的冲动和理想、大三时没有那么多的旅游和购买,再或者大四时女朋友没有得那场病、再或者他放弃他的那些零碎的文字,开始写些关于偷窥抑或性本位的文章,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似乎也没有丝毫地回转,他总是习惯于我行我素,习惯于倾听自己。好像一切当时有了顾虑,没有做,以后就没机会似的。可他放弃了,他把自己的积蓄用作了又一次的流浪。
他原本应该工作,或者继续学习。很多人都看重了这个忧郁无言的孩子,他会说一些莫名其妙而深刻悲凉的话,他会写一些脆生生的文字,会说会写在中文专业便是大有可望的了。可他既没工作也没考研,却选择了悄无声息的离开,是种惧怕,厌倦,还是一种不甘呢?
有时候躺在床上陷入思虑之中时,我会想如果没有这样多的事情发生,他会这样么?可静下心来,疑问马上就把疑问打断了,生活中又有多少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呢?他的世界里人来人往,如烟似云,飞散了而又聚集,新的来旧的去,翻过山走过河,遥远的山那边真的有一片海么?如果我们都没有意识了,世界会是怎样的?真的有客观存在么?世界的前面是什么呢?
我曾坚信一切都不是偶然的,一切都是原因的,可在脆生生的生命与无言的现实面前,我那原本含混不清的原因又似乎过于单薄了。
我摇了摇头,开始头疼……
(三)
他来到了自己心仪已久的城市,却发现其实这座城市对于今天这副模样也和世人一样一肚子的不满意和不甘心,它把自己原有的沉静与典雅当成了负担或一文不值的装饰了,都市的繁华与那被遗落的典雅角落相交错,如流氓穿上了笔直的西服一般,令人感到不自在和自嘲。
他在城中的大学路上租了一间小屋,买卖旧书,卖出去再回收回来,有时对于一本旧书感情深厚,怕读者看完后,不会再回卖给他,他总是一个劲地嘱咐,把来看书的人的都弄得莫明其妙的。我总想笑他,这哪是一块经商的料呀!一切随兴而来,随兴而去,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他竟如一尾被彻底放松的鱼一般自由自在游来游去。
他喜欢看电影,一看电影不自觉地地张大嘴巴,就像一个会流口水的傻子。那些有着沉静的对白,死气沉沉的背景,人物好像个个都是哲学家或精神错乱的疯子才和他的口味。
依旧睡眠不好,经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困倦到只想呕吐。但他也从不强求自己,甚至饮食起居都是一样跟着感觉走,好像总怕自己如果此时此刻没有去做自己想去做的事情,以后就没机会了,即使有了更好的条件,也担心没有此时此刻的心情。我想如果他手中只剩一百块钱,而且恰好有个餐馆他很喜欢,他不会止住自己的脚步的,即使或许一顿饱饭后会面临饥饿,他也会想真正的饥饿,也是一种强烈的真实,应该感到稀奇和珍贵。有时我真的感觉他的主对他太过仁慈,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居然依旧活在人间,随遇而安,心安理得,自娱自乐。
在生活的河中,他开始慢慢变得简单,时常也会写一些简单而快乐的文字,用他的话说,他曾经被深深的欺骗了,在陷阱的旁边的盲目虔诚,现在他明白了,他只是一个简单而又简单不过的人,安静而又孤立的他开始慢慢变得放松:
他和她是同学,是邻居,但彼此说话很少。他们都是习惯于被人照顾的人,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那年夏天,他自己考入了省师范大学,而她落榜了。
第一次离家很远,他有些茫然无措。他是家里第二个儿子,家里希望他会是个女孩,可是未能如愿。
买一份报纸,《南方周报》。
两块。
他给一张十块的,没有看到找来的钱,却递过了一只巧克力冰淇淋。
他依旧不抬头,低着头走路,只是每一天都来,他生命中的她又一次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为什么开这样的一个书店?
他点了点头。水云间书屋,水和云都是极易超脱的东西,而在其间的行走的人却是最为缠绵的。
我的宿舍关系不好。
搬过来吧!欢迎你,大东家!
下面条,做奇怪的饭,他很快乐,有她在身边,他第一次感到了快乐原来如此简单。他很满足,觉得很幸福。
他们如同一对小夫妇一样,进进出出。下雨打雷时,他们会裹一条毯子,静静地看雨滴从玻璃上滑落,原来雨滴是轨迹可寻的。他们短促、破碎,像一个脾气暴躁的人欲言又止,充满压抑。他会静静地拥着她入睡,他们会睡得很安稳。
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不抬头么?
不知道
我害怕失望!
喜欢抚摸你的长发,习惯于你的体温,夜里它们可以让我感到平静。
不喜欢我的肌肤,她色色地笑。
它让我感到眩晕。
晚上,把店门一关,他会驮着她去闹市街区,他们会一路打闹;会在只有在夜里才出现的小混沌摊子争着吃一碗油腻腻的混沌;会相拥着在旧书摊上吵闹,然后出乎意料的把喜爱的杂志一捆一捆的带回家;他们会大声的喊如果下个月有节余,我们会买一个又大又笨又好用的音响。
夜里感到自己像是一尾鱼,很自由。
鱼是没有眼泪的,而你就是我的夜。
静静的夜里,如果有流星滑落,他们依旧会争着许愿……
简单的场景,简单的快乐,简单的文字游戏,他很满足,我想他与他的上帝和解了。生活没那么多疑问,只是想简单美满。
对于他,我不再愤怒,开始有了一种亲切,面对他,我时常会莫名其妙的笑出声来,甚至有一种想轻轻抚慰他的冲动,上帝的国并非接纳每一个他造之人,我们又何必过分强求。我想我宽容了,如同一位贫乏母亲。我想我也是一片海,一片足可淹没很多很多“他”的海。我想我宽容了,我与他之间真正平等了。一时间的顿悟,令我迟钝了很久,很久,直至罪恶和愧疚的潮水再次将我淋醒,那栅栏外的世界才再一次的充满了生机。生活似乎永远充满了不可预料的转机,我和我的房,也似乎将永永远远地存在下去,那隐藏在永生之外的静默纹丝不动。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的身体伴随着春天的到来开始了莫名的骚动,男人总有一段时间是属肉体的,但愿那时会有人爱上他,不要让他堕落成河,每一个人都需要一块可以让他心安的归宿,他也不应例外。
他还是做着自己逗着自己玩的所谓小买卖,还是骑一辆破自行车,微微紧缩着脸,像一个会被时时刻刻哄吓着的孩子,好奇中带些胆怯。
他喜欢静默着从很多很多的陌生人面前经过,十几亿的人口,在他眼中就像十几亿个风景区一样,在他心里有用不完的兴趣。春天来临,他也像所有的男人一样,对身边的一行风景格外留意,他现在似乎敢于追逐一个女人的背影或从她们面前经过时,装出一幅不经意的模样,匆匆把视线从对方眼睛外的什么地方扫过,这伴随着剧烈心跳。
他喜欢女性的衣服中若隐若现的乳房,自然扭动的臀部,那是一种生命力的召唤。是我们共有的财富。
当我感到他在偷窥时,特别是在偷窥女人时,说实话,我很高兴,我总认为生命力的复活或创造力的旺盛根源于人的自然力的复活,而一个男人的苏醒和真正站立,首先是从性别开始的,是以性为动力的。这好像春天的暖流让人感到希望一样,我感到了一种欣慰,我还是对他有所希望的,我笑了。
他想做爱,想痛痛快快的,他和他的女朋友尝试着去做,好像两个准备去偷吃厨子里的鱼的小猫,他们太年轻,却想到了很多完全没有必要在此刻去想的深刻问题,最终就不欢而散了。陷入肉体的男人很简单,简单到只剩下射精,好像整个世界都不再重要,而女人不,她们总是习惯于问些傻傻的问题,得到欺骗也兴高采烈,而且她们的肉体是和灵魂连在一块,和一个不情愿的女人做爱,除了强奸就是奸尸,快乐会在最后一瞬间演变成一种对于自己的卑劣的嘲笑的。
他曾经很简单,简单到只是想射精,没有想到过未来和灵魂,至少是在她手中握着他的上帝武装时,没有想过。他的一生撒了很多的谎,单单就是在此事上诚实的要命。言语如同轻飘的风,谎言更是无根的草,他清楚此事此刻上的含混不清,只是单单指向自己的,放一放,哄一哄,就可得过且过。
他也不明白,那句轻飘的话就是贴在嗓子眼上说不出口,他想真实的回答,他知道女人会哭,会发脾气,他搞不明白难道我说了我会永远爱你,我就能不伤害你了,难道明天会因为他的豪言壮语而网开一面,对他大开绿灯。他想不会,而女人从不思考,她们的逻辑是如果你此刻连说的勇气都没有,那又怎么代表你会真的爱我,她们似乎总是希望尽快找个归宿,然后死守着他,像藤一样死缠着……如此的想象,令他多多少少有些厌烦女人。
她们会在你冲动欲射的时候问你爱不爱她,问你何时娶她,我想他可能很多时候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们总是习惯于认为自己如窦娥或白毛女一样苦大仇深,而且很多时候她们不是以对与错来衡量,而只是以你是不是在维护她为理由,和你吵莫名其妙的架。他的世界里似乎真的已经遗落了爱情的地位,也或许是受了文学家们的欺骗,文学家们总习惯于把性当成一种神秘力量,是人性中活力和创造力的源头,如果人人都阳痿早泄了,把性当成了一种丑恶,这当然是对人动物本原的否定,那将是一场阉割,是葬送生殖力的乱伦,如同驴子和马可以繁殖出称心如意的骡子,但骡子本身却没有繁殖力一样,结果只能是走向一种徒劳地挣扎抑或灭亡。
可现实的问题是他懂得似乎很多,可是这一些并不能代替他的生活,让他可以不顾一切的去射精和混碗饭吃,他那颗看似睿智思辨的头颅阻碍了他的正常生活,如同一只意欲沉入水中的气球,总显得有些挣扎和无奈。
他没有想过要将他知道的生活活出来,他只是在事情之中,没有想到其它的无关紧要。对于生命中的一个个无奈的轮回,他可能有着比别人更多的不甘心,但与轮回本身,我想没有丝毫的改变。他忠实于自己的思考,也忠实于自己的沉默,所以不免令人感到恐慌。他厌烦了她的无助的哭泣、无性的拥抱、对未来的天真期盼会不会使自己变得阳痿。他也诚然有过很多次的全然不顾亵渎自己的冲动。此时此刻的他过于简单了。
可问题就在于人就是人,不是神,也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在栅栏后的我的视野里,人的世界就好像是一场无序的混乱,到处充斥着极端的压抑,面对这群自大的家伙,我不能明白,为何在他们的眼中,会有那么多冲动甚至可怕的火焰,仿佛平稳便是一种病态,平静便是一种窒息,每一个生命都在呼求那自由的空间,却又盲目冲动到没有方向。我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些什么,甚至那对与错的评判也开始含混不清。但那暗涌却真实存在,是场洪流吧,总要冲刷一次。
他写过诗,写过很多很多的日记,他说他有一种恐惧,他怕自己有一天老了,发现自己的一生空荡荡的,连记忆都不存在了。他说人生就是在不断的创造新的记忆和力图记住现存的而不至于怀疑这份真实,不把人生过成了一日一夜的重复就是成功,我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意思。
大一的时候,他写过一首很赤裸恐怖的诗,他将自己解剖了,解剖成了一块一块的。我觉得那不是诗,没有美感,但那种冲动我想他很崇拜。
坦然地活着
我呐喊,我狂奔
我要坦然地活着
我把人皮剥落
我把尘封的器官
击落 投掷
我要把眼睛交给黑鹰携带
贯看地表下的流火
把耳朵深埋地下
虔诚地狱的召唤
把肺叶摊开 暴露无遗
在旷野的深处
只求倾灌芬芳
把心揉碎
融入泥泞
深入沼泽
笨拙的手掌
试图连接地脉和血液的循环
托着淋淋的头颅
一步一步 滴血 前行
目光呆滞 虔诚
锁定香烟弥漫的祭坛
这种狂热和躁动如同雪域高原被仇恨灌满的狼群,已不再只是一种孤独,如同雪狼:
冷峻的目光
暗藏杀机
冰雪的盔甲
昭示着永恒的叛逆
从理性枷锁中脱离
脱离谋杀
从人类的村落流窜
回归自我
一路腥血一路仇恨
它被它爱的人逼上了绝境
与其对于单纯的一种能量的无从发泄和渴求。相比之下我更喜欢静默的他,静默时,他会写些安静的文字而有灵性的话语。
关于未来,我是生命中最后的飞禽,我将用我双翼的燃烧,吹彻旅途的笛声,用心打捞,岁月河流中流溢出的黄金。
创世纪:蓝天的藤上,托着白云的叶,结着黄褐色果。狂妄的盘古,挥起板斧,斩断了蓝天的藤蔓,落在地上的便成了海洋和大地。
沙漠:地球是个孤儿,伤痕累累处总噙满了泪水,后来泪干了,便只剩下呜咽。便是肮脏的乌云也不愿光顾。
花会不会落
花会不会落
仿佛没有疑问
仿佛没有答案
他却一本正经站在那里
做着思考
花会不会落?
怀念一只老鼠
学着写诗,开始独处
我开始怀念一只老鼠
没了老鼠
感觉开始失真
这怎么可能没有老鼠
学着写诗,我开始
怀念一只老鼠
断想
风中的驼铃 如
清泉般清澈 幽亮
风掀起了太多的往事
在夜里结晶成了一粒粒金沙
那具陀螺的白骨
如同一束枯萎的玫瑰半掩着
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样截然不同的东西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一个一想到明天和自己就想到黑暗和火化的人身上。他大三时退出了他心爱的晨帆诗社,走向了美学,而且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疯狂的爱上了思考和形而上,说实话,我虽然没有那样的头脑,也可能会对一个颇有成绩的哲学家苗子说恭维的话,可是骨子里我是很不认同他们的。因为很多时候我们没有看到精神的危机,我们的生存都成问题,世界的未来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或许真的是铁屋子里正在睡熟的人,也或许我们就根本就没有到达那种痛苦。对于未来、永恒、天堂、地狱,我总感觉离我很远。人和人永远不可能同步,所以很多时候这样的思考是无益的。
一个下午的思考
很多人走在大街上
有人向左,有人向右
似乎地狱、天堂、火灾、战乱此时此刻不会出现在自己身边
而他们不是这样想的,他们将自己的幻化了,他们如同英雄或孤独的号角,他们不安分于或根本就没有认清自己的那远在边缘固定的位置,他们身心分离了,在撕裂之余必定是那愁苦的杯。
我想……
我想我只是一只鸽子
飞得很远,很远不愿停息
我想我只是一只凤凰
在孤独中燃尽耀眼的美丽
可我只是一具尸体
伤痕累累,厌倦已久
我想我是一堆废墟
但渴求紫藤的温情
我想我只是一口枯井
只剩下幽幽的回音
只是,只是
现在的我有我不愿的
只是,只是
只是一根无根的夜草
没有归宿和停息
火化自己
也许我们受不了也得诱惑
也许我们不堪飞扬的灰尘
淹没一切 擦一根火柴
火化自己 一张一张
渴望在自己的森林里
如野兽一般凶残暴虐
那被夜熄灭的火种
在心头流放
如同我们初恋的情人
她的出现如同结局一样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这是他最后发表在自己刊物上的几首小诗,他买了一台电脑,添置了一台打印机,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似乎认定了自己即将是某某大学的研究生或博士生了,他的脸颊有些消瘦,不言不语,疯狂的看着一篇又一篇的硕博论文和对女朋友的喋喋不休,女人是很容易形成对于男人的一种崇拜的,虽然她们总是头脑简单。
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最后放弃了,原因是有的,考研要考该死的英语和令他感到好笑的政治,对于英语他倒并不认为讨厌和没有必要,可似乎每个人都注定有自己的禁区,在他,英语就成了他注定穷其一生都不可能会说流畅的难题。他就是这样的人,别人看着笑话或漫画会大笑不止,可他看着政治课本就会傻了似的笑起来没完。但这都不是最重要,家庭的困窘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对此负有责任,所以就放弃了,总不能让他把自己的逍遥建立在父母受苦受难上吧!这是他的借口,他留给父母的不是忘记自我,去承担生活,而只是一句谎言,他屈从在自我的幻影之中。
他沉迷于虚无的瓶中,一切都好像是在作假,喜也罢,苦也罢,这原本没有什么,可在这漫无边际的海中,一生的游弋需要我们要学会冷静和时刻提醒自己要清醒。他被海淹没了,顺着海风,在时光的背后悄悄地变更自己的声音,自己的脚步,自己的旗帜,只是在短暂的之中,他已经过早地习惯了于己和平,不再改变。
他曾幼稚地认为黑皮肤就是生命力顽强的表现,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对一个卖瓜的农村妇女心仪很久。那时他真的很冲动,当他看到那个那种在太阳下自然流露出来的肤色,他甚至想猛地冲向前去,用他多情善感的舌头,充满温情地舔干她脸上的汗珠,我想幸好他那时没有那样去干,否则那将是一场灾难,对于他来讲。
这种印象贯通了他整个的童年和少年时代,包括他上小学时,同庄里的那个扎小辫子的女孩,只是因为一次偶然在院子里洗头时,被他看到了,就记忆了一生。
上初中时,那个喜欢穿红上衣的女生,像一簇跳跃的火焰,也走进了他记忆的深处。
高中时那个倔犟从不认错的女生,那个在他看来,是一只在天上的自由飞翔的云雀。那是一场浓到滴水,纯粹如同水晶的爱恋。虽然似乎注定没有结果,如同晶莹的露珠见不到太阳的温暖一样。
这一切连同故乡的河、故乡的沙滩、田野、晚风、树林、小鸟,如同流动的河水一直伴随着他的人生的中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它们会在午后的空闲中,调皮似地跳出来,召唤他,逗他开心微笑。也会在夜幕降临的时候,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梦中,泛起一颗一颗记忆中的珍珠,照亮了他心里原本看似到底的黑暗。很多时候它们会像一个知心的朋友,安静地泉眼,静静的聆听倾诉,为他卸下那满身的负担和静静偎依着他的伤口,给他阳光般温暖的医治与重生的勇气。这是上帝作为,这是上帝赐予的财富,我本一无所有,我本无所畏惧。
我总认为男人才是世界中真正的歌者,因为他们即使是在罪恶中也会想着一份久存的浪漫,而女人恰恰在生活中失去了性别和自己,忘记了童年和遥远的美丽传说。她们忘记自己原本是如花一样的精灵,对于未来充满了最美好的憧憬。成年后的女人,成了最容易哭而且是最不相信童话的人群,这很大因素上不是她们自己的错,是男人的和自己过于强烈的母性导致的,中国可能没有世界上最美的女人,但却拥有世界上最多的最伟大的母亲,这种爱是出于血肉的无条件的甚至看似疯狂的。
男人离不开女人,他们原本就是一体。只是男人才是王国的中的国王,看似凶悍有力,但只有自己知道自己只有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才会平静心安。每个男人都是有故事的,有秘密的,即使是在面对上帝时,他们也念念不忘自己小聪明,他们就是这样,永远在内心深处保留着一块只属于自己的领地,或许在那块土地上他会从一个人变成一头淫乱的禽兽,也或许恰恰相反。或许现实中他不会去包二奶,只是在忍不住望着风景手淫抑或意淫。但我还是请求你们能够宽容和谅解。只要他按时回家,竭尽全力养家糊口,或者只要他没有主动去伤害和试图去主动损害这个家庭,他们在很多时候和很多地方都是可以也是应该给以原谅的。
就像他以前的女朋友总是问及他的故事,想弄个清楚,或许她也知道所能得到的只能是欺骗和不高兴,可她们就是习惯于玩这场无趣的游戏。只是我不明白是即使现在的他脑袋中只剩了她,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可即使男人给的很肯定的回答是一种欺骗,她们还会高兴、兴奋、仿佛从此就可以一事无忧了,女人生来就好像是被爱的,你对她们的好意和宠爱看似好像应该无条件,是应当的,毋容置疑的,虽然这其中也似乎注定她可能会被不断的欺骗,或活在欺骗中。这并不悲哀,甚至有时候让女人知道活在欺骗的举动会才是残忍的不人道或别有用心,女人活着似乎注定要进行一种损失。
他一直有着突然间拥有很大财富的冲动,特别是当他还拥有母亲时这种念头曾经很强烈。
他曾经设想过如果他有一天突然发财了,一夜之间得到了十几万块钱,他会兴高采烈,兴奋起来,好像是即将干枯的树枝,恰好淋到了小雨。然后送走了一拨一拨的亲戚后,感到自己开始不自在,受到了侵犯,开始说出来了不争气的话语。早知道变富了会是这样麻烦,还不如我在南京卖卖旧书高兴来。
这一次,明事理的妈妈也或许会对对他开始了有些不可理解了,她或许不会说些什么?也可能会呈现一幅古怪的表情,好像面前不是她的儿子,而是一个来自外星球的古怪精灵。他总是习惯于这样的设想,里面有种感觉是幸福的。
我知道他真的很希望自己有钱,当他看到妈妈不再为几块钱而为难时,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快乐。在此之前,我总认为,对他不管不问,就是对他的最大理解和赏识了。任何事任何人都别干涉他,让他安静。事实证明我错了他也有感情,至少他很爱他的妈妈,虽然正是这种爱让他选择了远离,他不愿看到自己的母亲因为自己而失望和伤心。可是每个人的生命似乎都包含着一场在所难脱的劫难。
(四)
我似乎被他影响了,原先的我生活很简单,原先的我世界很小,我总满足于窗外的蓝天和自己辛苦的所得,我按时作息努力地锻炼身体,当发现自己开始变得强壮的时候,我就很高兴,忘乎所以的高兴。虽然我的所有只是房子里那张小床和他成堆的记忆,我还是习惯于想象着如果有一天我有一些涂料或者小小的装饰品,我会将这奇怪的房子装饰一新,我常常会想这样的一些琐碎而温暖的事情,这种想象有一种幸福在里面。
那天他正在思索他的女售货员裙中穿了一个怎样的内裤时,爸爸打过电话说他妈妈出了意外,去世了,要她回来。在他没有变富之时,他心爱的母亲就离开了他。
他愣住了,世界仿佛突然之间都不存在了,又仿佛自己突然之间落水了,他开始下沉,开始了昏迷、下沉,无助的下沉。一天都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呆在那里。晚上时,售货员说她要走了,他一把拉住她,他眼中没有挣扎,或者预谋已久的激动,他撕裂了她的衣服把她死死的压在身下,只是下体没有丝毫的冲动一直都在萎缩着,他伏在女人的乳峰间哭了,哭得很自我,好像临近去世的奶奶的哭泣,绝望而且发自肺腑。
他们有了第一夜,他开始要求她留下,却又不对她说话,她仿佛是他痛苦真实性的证明。他们有时会做爱,他开始疯狂的抽动,好像有人在身后追赶着他,又似乎在宣泄,如同一个烦恼到头的人,要拼命甩掉那棘手的麻烦。女人的表情阴暗不清。只是从未拒绝。
他需要女人,只有女人才可以让他感到自己的真实存在,他以前总说只有在女人的怀抱里才能鲜活起来,如同起死回生的干枯树枝,只是女人不需要男人这种属天的思维,她们需要的是被占用、真实的生活、生育和孩子们哭闹。
我总感觉他对女人有一种错误的理解,他总习惯于把她们抬得太高,就好像他和他女朋友口交却不进入她的身体一样。他会把妓女的堕落是当成一种生命力的旺盛和昂扬,他会在妓女面前自惭形秽,为自己的生殖力感到汗颜,还有我总认为他没有和女人交流的能力,他总是不是完全忽略了她们的真实存在,就是把她们看得过于复杂麻烦。总之女人在他眼里和现实的女人有些差距,就好像是她们不仅仅是与己有异的活生生的生命,而是包涵着某种道路的载体一般,而且显然对此他有探求的好奇心。
每一个人都有嗜血的本能,包括我在内,虽然生活在他的脑壳里,我有时也忍不住想象如果有一天,把他扔进他所谓的有着昂扬生命力的妓女们坑里去,他那短小的早泄的上帝武装会不会让他感到无地自容,选择自杀,虽然那时他的上帝可能还没有决定要招他进入天国。
他的售货员最终和他上了床,而且好像要决心和他携手终生,我想她或许是看上了他的对于自己早泄的不掩饰中流露出的忠诚和真实了吧,也或许是因为她的前N个男朋友是个虐待狂,而她不愿再承受,而恰好他是个很温情的男人。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我怎么开始像一个女人一样开始小肚鸡肠,无中生有,恶意诽谤,愤怒不已。
先前是因为他母亲去世了,他却和他有着肮脏屁股的售货员上床,并且决心要和她共度余生。他母亲的葬礼,他却不在,丢下他孤苦的父亲和无助的妹妹在家。我恶毒的骂他,使劲地踹他,他可能很痛,可就是没有一丝呻吟和一滴眼泪。直到有一天,他在夜里把一张铁青的脸从女友的乳房间抬起,孤苦的走到阳台上死命的抓自己的头发,我才开始平静下来,但不管怎么说他那段时间没有回家就是不对,难道不去面对就当作没有发生过么?虽然这样说有些事不关己的残忍。
可当这件事情过后,我发现我开始对于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不能忍受。我甚至忍受不了他看她的眼神,她下垂的屁股,肮脏而丑陋,可他总喜欢发疯似的在那里发起1001次的冲锋,那不像是在做爱,好像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宣泄。那个愚蠢的女人理解不了,她把这当成了一种享受和自己魅力与重要性的证据了。女人与思考无缘!
上帝给了每个女人一颗爱美的心,有的女人上帝也恩赐给了她们一张美丽的面孔,只是也常常把她们面孔后面的东西也拿走了。
话多说一句,其实她并不知道他的母亲前不久去世了,自己正在和一个刚刚失去母亲的人疯狂做爱,如果她知道了这一切而且没有被吓倒,还会和他上床,那倒是一个值得期待的好女人。只是我面对她时,很难劝服自己,她就是那样的人,我总感觉一旦她知道她正和一个刚失去母亲人却不回去参加葬礼的人做爱,她会被吓坏的。
我感到愤怒,可我为什么愤怒。只是因为他选择了一个愚蠢的女人?可他,与我何干?我开始劝说自己,我只不过是一只寄居蟹,虽然不幸选择了他的脑袋作为了家。我发现自己总是试图理解他,我和他一样的顽固,终生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方式理解世界上的一切。我们顽固到终生只是在诉说和试图全然孤立。可这种相同就代表我要对他负责么?这不合逻辑,我开始试图去证明我们没有任何必然关系。可这没有用,当我一看到想到他会和她上床,一头蠢驴似的东西,我就忍受不了,我开始恶意的去触摸栅栏,这会令他在意象不到的时候如同山崩似的打喷嚏,以至于他多年来都认为自己得了严重鼻咽。这也曾经是我以前生活中的一大快乐。可现在不了,我如果再让他难受的同时,也会把自己伤害,而且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我自己犯了什么样的罪一样,应该受到一定的惩罚似的。
女人开始对他有了要求,让他为她写首诗,他说她很无聊,他又和她做爱了,女人目的达到了,肉体行为和灵魂沟通不同,但她们注定是理解不了,她们天生就应该活在欺骗之中,被人耍着玩。我开始了恶意的诅咒,这不是我,我是怎么了?我只不过是一个他或许全然不知的魂灵,也或者是什么其他的东西而已,我怎么为了一个我全然不知为何物的东西变得如此疯狂和浅薄了。
我是不是在嫉妒,像一个女人似的嫉妒。
想到这,我无力的坐在了地上,我想我是的,我是在嫉妒,像个女人似的嫉妒。
这嫉妒来源于什么?是爱情么?我开始老老实实地给自己交答卷,突然之间整个人变成了温顺的绵羊,对自己低声下气起来,仿佛面前站着气势汹汹的家长,而我则是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我安静了好些天,春天就来了,女人没有开始想象自己的未来,也没有在做爱中要求自己应有的归宿。这一切都因为她的身体已早已先于她的思维开始骚动起来。
她先是在做爱中大喊大叫,如同走向刑场的野猪,这令他开始动摇和警醒起来,仿佛是以前的他被冰冻了,而本能的需要温暖和发泄,而她恰好伸手可得,于是便开始了和她的做爱,没有呼喊的做爱,静默的如同流水似的不朽。可现在她开始喊叫,她开始有了生命,有了姓名,有了自己的冲动和感受。这是他始所未料的。
她的喊叫令他震惊和意外,他感觉自己仿佛做错了什么?他甚至想到了去弥补。
她似乎是属于旷野的,春天复活了她体内的一切冲动和膨胀,虽然她愚蠢的认为这一切都归功于他。
他开始有些恐慌,陷入了一种无从把握的尴尬。
她似乎听到了旷野的呼唤,每一缕微风中都带有信息。这令她也开始不安起来,她似乎想回到原本的状态,只是那已经不太可能了,因为现在的她已经开始闹不清自己是不是原先的她变化来的,还是原本就是这样,只是自己未曾展露。她开始了庄周梦蝶的迷茫,只是迷茫之后是更为冷静的抉择。
我开始兴奋,我发觉,他或许不属于我,但他不会属于女人,女人与他的相识、缠绵、分手,如同一段注定逗留。他可能使女人更快的发现自己,却不会把她们留在身边,他是女人的人生的驿站,也或许会送走很多女人轻松上路。
有的时候我都明显的感到房子小了,我想到我或许会有一天会消失掉,很彻底的和他融为一体,我甚至想到如果那一天来临了,我会睁着眼睛,很平静的看着房子一点一点的缩小,然后挤压到我的身上,然后自己的躯体慢慢融化掉,自己的意识也不在存在,陷入一种朦胧,直至最后消失。只是很多时候这只是一种想象,当我从想象中再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女人也同样富有野心,而且善于藕断丝连。她们总忍不住认为自己可以改变自己之外的一些东西,也包括男人,她开始拉他走向原野、人群、喧嚣和麻木的快乐,而他一如同赤裸敞开的软体动物,是一种被伤害的姿态,虽然他总是默不作声,总是沉默也不拒绝。
这是一种残忍,好像一场伤口的展览和无耻的嬉笑。
而这也让她有些愤怒和急躁,她感觉她是天底下最应当这样做的女人,她总习惯于认为自己是他的女人,她也开始习惯于把他看成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虽然事实上他们迥然相异。
她觉得自己必须去做,只是当懈怠无功,这令双方都很烦躁,好像点燃了导火索,双方无可挽回似的进行着对于彼此的伤害。
而这一切当当男人起了当逃兵的念头,或另一个注定的男人将临,原本的一切顷刻间竟是如此脆弱和没有意义。
她离去,他逃跑了。她找到了生活,虽然依旧对他念念不忘,他很快忘记了这一切,仿佛像经历了一场梦,他又恢复到了原本的生活,恢复到了原有的平静。他也或许会想到她,记起曾经的这段故事,如同故乡的小河,也或许不会了。他要回家了,在一年的轮回后,他要回家了。
我开始发现自己对他有了感情,我开始喜欢上他傻乎乎的样子,那种手忙脚乱的无助或不知所措的茫然,这让人爱怜,我感觉我爱上了这位忧郁的男孩,他是我的宝贝。
我原不去想是什么原因使我最终爱上了他,如果爱真的有理由?我想是他的紧皱的眉头,和毫无掩饰的痛苦。这一切都让我有一种靠近他,安慰他的冲动,我被他的不幸打动了,并且爱上了他。
我是经过了一段很长时间的挣扎才安心下了的,那段时间,我都甚至诅咒过自己的存在,我烦躁不安如同一只地震来临前的小野兽,我在房子里踱来踱去,抓自己的脑袋,好像自己和自己有仇似的。日常的一切被打乱了,身体已经很疲乏了,却不让自己睡觉,好像那是对于自己痛苦的一种亵渎,有一种全然不顾不屑一顾在里面。后来我开始渴望沉静,我不再去想,不再去证明我现在正在干什么?反而经过一段时间后,一切又变得简单起来。有的时候他会读经,我也跟着墙壁上的文字,学着慢慢地把自己放下,那种感觉如同一股清凉的泉水流过心田,如同幽亮的笛声,幽静而且温暖明亮。
温暖寂静的下午,我双手合十开始祷告,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和他对面坐着,一块在夕阳西下的时候,看着夕阳恬静地微笑,共举一碗淡茶;我希望我可以和他对面坐着,用一种少女初恋时的羞涩的眼神看他,并渴望他的注视和会心一笑;我希望我可以和他对面坐着,我希望时间可以在我的最美丽的时刻停止,而那时我正和他在一块,他正充满深情的看着我,我希望我们能彼此见证对方的一生,包括衰老和死亡。
我开始嫉妒他的衬衫上的纽扣,因每一天都会被他的手抚摸,每一天都在他肌肤上静躺仰卧,我开始幻想他身体的味道,我的眼中只剩下一个对象,一个可爱的对象,而且仅此而已。我是女人么?显然不是,但一定只是男人和女人之间才会有爱么?又好像不是。
我曾经很烦恼过这个问题,可当我在一次清醒时,问题依旧只是问题,我怀疑是否怀疑的本身也是怀疑。我开始试图去忘记问题的所在,我开始慢慢地像他一样从不惊叹,忽略了问题的存在,毕竟岁月滚滚向前,静下心来的时候,我也会读读圣经,看看诗歌,唱两句哈利路亚,赞美主。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稻草人
相互依靠
头脑里塞满了稻草。唉!
当我们一起耳语时
我们干涩的声音
毫无起伏,毫无意义
像风吹在干草上
或像老鼠走在我们干燥的
地窖中的碎玻璃上。
这一定是一首写在午后的阳光里诗,我开始了一种原本属于他的静默,一切在我眼中不再有惊奇了,只是艾略特的这几句小诗,我总是记忆犹新。
就叫我们现在为这些活着的罪人祷告,并且希望他们能在我们临终时为我们祷告吧。
主啊,我在天的父,我双手合十陷入了一种祷告。
我决心不再去想,就让岁月长河带走我吧,只是偶尔也会陷入一种忧郁,如同多年前的他,我总疑心如果有一天我承受不了这种分裂萎缩萎靡。我会大口吐血,如同多年前他曾经得过的肺结核,没有人理我,可我原本就是自己一个过活的,除了我能感到一个他的存在,他又似乎和我没有多大关系,虽然我认为自己爱上了他。
在一丝轻轻的叹息之后,我想到了一个多年前的神情,他女朋友的,那是下午,她知道这是一个圈套,可还是慢慢悠悠的进去了。在聚会的圣地,在耶稣的画下,他们互相安慰着对方的身体,他气喘如牛,禁不住地浑身颤抖,她却犹犹豫豫,忽明忽暗的欲望之火蔓延于肢体的管道,她或许认为那是一种罪恶,可是低低的呻吟还是在嗓间盘旋,不出声就不罪恶了么?正如同脱离了教堂和上帝我们就可以肆无忌惮了么?一切都在继续,没有因为我的在场而停止,那是一次我可以发出诅咒的机会,我却放弃了,我或许就是在那一次之中丢失了我的性别,爱上了他吧,忧郁不绝的爱情低调却绵长细致入微,只是同样的今天我却开始猜想我的死亡也或许对他无足轻重,我试图抚慰的他那忧郁的脸,我迷醉在一种氛围的之中,不能自禁,洁白的手掌,柔软的躯体向我亲爱的恋人方向伸出……一连串的强烈的喷嚏声传来,我的手臂触到了栅栏,我猛地缓过神来,泪水却流满了整个的小屋,到处湿漉漉的,似乎有阵阴冷的风吹过,这圆形的布满凸面颗粒的小屋在我泪眼朦胧之中开始晃动,越来越快,如要塌陷在深不可测的洞里面一样,我被这许久未曾体验的情趣抓住了,忘记了所有,宣泄坍陷如奔腾不屈的河不停的冲刷闯击脆弱的河床,这是一次事故,我懵懂之中似乎有些相似的想象,我微微愣了愣神,低下头,这是一次事故,这是一次事故,对,对,这是一次事故,一切都是一次事故,对,对,我和他,他和我,对这是一次事故。我停止了一切,呆呆的坐在那里,夕阳和黎明悄无声息的送走了很多的岁月,他和我无关了,我在骗自己,我开始坦然应对一切。
在我似乎找到了出路,他已经决定回家和爸爸坦白自己的一无所有。他似乎真得不知道我的存在。
(五)
在无名的泡沫和蓝天之间
沉入大海的这颗心将一无所恋
——马拉美
她走后,他的生活陷入了更加的孤立,孤立到好像一个溺水的人在拼命找寻一根完全没有意义的稻草,一切都有个过程,如同一切都在路上。他的整个身体开始有些生硬,他开始不太关心它,经常一个人坐在电脑前面,写他认为有生命的文字,困倦到只想呕吐。其实文字只是文字本身,它们的生命是需要作家本身的鲜血和活力去浇灌的。他或许没能明白,也或许把它们看成了一条可以逃生的出路,他已经失败过了,也或许他不甘心吧;也或许他把一切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的东西都看成了一种会有着生命活力的跳动可深发的形式盲目崇拜起来;也或许更为真实的是他的身体虚弱,陷入了一种昏迷和迷乱之中。
他记着他对母亲的一个承诺,他要让她住在一个被鲜花围绕的地方。
我感到一阵阵的心疼,他决定回家。很多时候我们会习惯于把别人当自己看待,忘却了我们之间似乎永远的存在的陌生与隔阂。
出乎意料的是父子之间,虽然彼此都挂念着对方,但对话却依旧像往常一样稀少。父亲似乎怕一张嘴,自己的儿子就会重新离他远去了似的,所以很长时间里有些诚惶诚恐,也忘记了去责备他,也或许责备早已没有了什么意义。
他和他父亲坦白了多年来一直没有说清楚的空白。
父亲静静听着,吸着烟,父亲已经是一位老人了,很安详,很平静。父亲总是习惯于带着他心爱的儿子去看望自己的麦田,爷爷一踏上自己的土地,脸色就很沉重,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父亲的影子开始像爷爷一样,开始弯曲,像一种朝拜的姿式。
他决定不再离开,或许疲倦了,也或许像我一样一旦放逐了自己的灵魂,在哪都是流浪。
他决心建造起承诺母亲的花园。把残留的学费、自己的一些积蓄、朋友的好意凑在一块,承包了一块荒山。
如同他中学时的一篇散文所写到的他要建造自己的精神家园:
以前很小的时候,我幻想能有一座只属于我自己的小山,我将用小树筑墙,静静地只有我一个人,山上要有一道泉水,水中游弋着自由自在的小鱼,山顶上有株老树,一株有着神奇魔法的树,它可以像结苹果一样生长出我需要的一切,甚至可以在月夜里给我讲动人的故事。我会把全山都种满美丽的花草,到处都是小石块铺设的小路,到处都是蓝天白云。我希望我的小屋是白色的墙和水墨色的屋顶,里面有大大的书架,有一眼望不到边的书籍,散发出诱人的芳香。
春天来的时候,我会趴在草丛里看刚刚探出头的草芽,在山顶上舒展自己的四肢,做深深的呼吸。
夏天里,我会在急躁的雨滴声中悠然自得,安然入睡。他有着这样的习惯在雨声中最能安然入睡,像久经打扰的人难得的清静的一样。
秋天干净舒爽的天空,我将做一个关于飞翔的梦,或在幽远静寂的天空下,举一杯淡茶静想那遥远的沉思。
冬天里偎依在矮矮墙脚下,微闭着眼睛,打个瞌睡,静享那圣洁的阳光,心中暖暖的,充满了晶莹的浪漫。
这是他很小很小时便开始编写一个梦想,在静静的阅读之中,我也仿佛与他一同飞翔,像一只自由自在云雀。
他似乎在追求着什么,他的静默无语让我顿时失去了方向。一切的一切都仿佛在意料之外,又仿佛是意料之中,他柔和的目光之中有一条温暖的河在静静流淌。我感到他被一种柔和氛围包裹,甚至日子也在他的面前丢弃了尖锐的棱角,柔和下来,纠缠成团,喃喃自语。他静静的穿梭于某种的隧道,明暗交间的幻影在他的身边起伏跳跃,他默默无语却开始有了主人的尊容。
他每天都在辛苦的工作,挖坑种树,掏池泥,呼吸渐渐顺畅,原本萎缩的机体开始变得粗壮健康,皮肤也开始呈现一种太阳似的古铜色,那是属于健康和阳光的颜色,同样也是土地的颜色。累了,渴了,他会来到池边,用手捧水,也把自己全然的赤裸敞开在太阳之下。他曾经多次渴望去西藏雪原去朝圣,渴望自己能有一天挥汗如雨,自食其力,站在离天最近的地方呐喊……
他丢弃了一切,他的梦圆了,那艘载他而来的船却要搁浅了。
父亲真的老了,老到只能在太阳底下悠闲地坐着,看着儿子和羊群……
没有事情可做的时候,爷俩就在夕阳下静坐着,像是多年默契已久的朋友,夕阳下两个影子时常重叠在一起。
我想他的他的很多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他已经开败了他的生命之花,那炉中的残香灰烬会被风会被鸽子遗忘。
父亲是静静得坐着去世的,他心爱的羊群在他身边静静的咀嚼,时光在那一瞬之间成了流动的河,他感到了它的流动,仿佛轻拂过他的指间。
他以前总有个梦,如果有一天,自己无牵无挂了,第一件事就是去西藏,去看高原上的蓝莹莹的湖泊,去静静聆听布达拉宫的钟声,去沐浴那高原之上的凝重的午后阳光,去跋涉那离天最近的峰顶,那山上会有雪莲花、静然的风声,雪白茫茫的……
淡淡的醇香飘散……
父亲走后的夕阳里开始有了孔雀,那火焰般的梦幻缭绕着他的思绪,寂静如河。
他开始了另一种静默,写作、阅读、劳作都不需要了,一切都成了自然,一切都不再重要,他似乎实现了一种追求,一种他曾经梦寐以求的,夕阳之下的他成了一处会微笑的动态风景,即使他很少运动。他似乎和周围的环境同化了,他的身上被夕阳镀上了同样的金黄。他成了夕阳中的一处顽石。我仿佛看到他的微笑中带出了些只属于大自然、或者其它什么东西的东西正在流露出来,他坐在池边的沙滩上,对着夕阳微笑着,浑身镀满了金黄。这不是教徒的虔诚,更像是一种迷失,没了自我,只是静寂,甚至微笑都不需要了,我原认为他在微笑,可他的脸一只维持着那种神情,似乎他眼中的世界停顿了,也或许他正在聆听和感受一种新的节奏,新的运动,身心之外的,又是同步的。
他站起来要走,他似乎找到了一条出路,他没有了表情,前方的路铺满了金黄色的阳光,好像是一架雨后的彩虹,他的上帝说过,我必不再在地上毁灭人类,这虹就是我和你们立的约。他走着,那是通向家的方向。
房子也呈现出一种梦幻的颜色,我完全地笼罩在里面,我静默着看着这一切的发生,陷入了一种无语的境地。
我累了,有种昏迷,或许明天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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