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爱无声

厚重如山，深沉似海，大概没有比这两个更有分量的词语来形容父爱了吧。

坐落在鲁北平原的这个小村庄此刻依旧多么的安详，偏居鲁西北一隅，安身在乐安热土，这里曾有我绚烂多彩的童年。作为村子里老实巴交的农民，妈妈的勤劳朴实，爸爸的踏实勤恳，让我和姐姐在温馨和睦的氛围中成长。在我的记忆里，爸爸沉默如山，却屡屡用智慧深省的身教言传激励我们；妈妈的性格截然相反，生活的重担早已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哪怕你偶尔的不听话得到的都是一顿训斥。或许他们老俩就是这么的相辅相成，时而春风化雨，时而暴怒如雷，时而久旱逢甘霖，时而知错方能改。

出生在二十世纪60年代中叶，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高中毕业的爸爸还是这个小村庄里的高材生。按理说，倚仗这样的学历在那个年代摸爬滚打还是风生水起。无奈的是，爸爸却没有混出该有的模样。每每念及此，爸爸满脸倦容的脸上总布满难以展开的皱痕，无情的白霜总会悄无声息地爬满他的发梢。常常听爸爸谈起，如果再去高考复读一年是不是又是别样的情景，如果爷爷没有拒绝前来征召爸爸入伍的军队人员是不是又是别样的天地。。。。可是，人生真的没有如果，时光无法重来。就算生活依然苟且，你已经为儿女撑起了一片天地，您老辛苦了。

记忆中的小时候，父亲还在镇上的建筑公司上班，一时风光无限。每天早上夹着公文包的父亲陪着我走在去往学校的路上，那份幸福与自豪感始终无与伦比。三十出头的爸爸毕竟意气风发，踌躇满志，颇有高中毕业当年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气魄。犹记得，青翠欲滴的三叶草充斥满校园里的角角落落。我所在的小学为了响应素质教育的号召，创办了以亲子教育为主题的《三叶草》校报。父亲对我们的教育还是非常上心，在某期的《三叶草》校报的插缝处他发表了几句话：愿《三叶草》成为连接家庭和学校的纽带，共同助力孩子的教育和成长。在这段文字的下面还有一段后注：一位学生家长对《三叶草》的期许。读到这段文字，父亲的形象瞬间高大了起来，就算没有注写名字，油然而起的骄傲都是言语无法形容。

小学生活的欢快活泼，初中生活的风平浪静，直到高中生活的峰峦叠起、一塌糊涂，始终离不开父亲关注的目光。转眼，踏进高中三年级已有一两个月的光阴，除了应付高考冲刺的复习任务，我还加入了物理、数学奥赛的队伍。两场竞赛中间就相差半个月的时间吧，每天的备考任务压得几乎无法喘息。为了应对这即将到来的两场考验，整个暑假的时间都沉浸在了题海中。大约是在九月底，踏上了物理竞赛的征途。赛前信念的踌躇满志，心态的平心静气，终究难敌成绩差劲的失落。那种失落感是平生从未有过，那种有泪不敢弹、有苦难倾吐的落寞袭满了心头。窝在宾馆的房间里呆了整整一天，回到学校已经是晚上七点钟。想到接下来的数学竞赛，再跟父亲通了一个电话之后就直奔备考室而去。说实话，在跟父亲电话接通的刹那，声音瞬间哽咽，泪水泛滥而出。此时此刻，只有父亲才是最温暖的倚靠。话语哽咽、时断时续地终于把伤心与失落倾诉了出来。父亲的语气明显变得焦急起来，话语却是很淡定：考试成功失败，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放在心上，继续准备数学吧。这种安慰从父亲的口中流露出来，对于我是莫大的定心丸。挂断电话之后，我便直奔数学奥赛备考室。过了大概一个小时的时间，数学老师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许金涛，好像是你爸来学校了。刚才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你爸正在大门口呢，你赶紧过去吧。”高中那时候，学校是明令禁止带手机的，通过班主任的手机是唯一的渠道。听完数学老师的话，我赶忙冲了出去，无边的黑暗笼罩着寂静的校园，此刻我的心底已是暖流涌动。边跑边哭，踉踉跄跄地差点摔个跟头，远远望着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那熟悉的眼神中透露着亲切和焦急。没有责备和指摘，父亲轻轻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语气依旧平和温婉：一次的失败无所谓，放平心态好好去准备数学竞赛吧。就算竞赛没考好，咱不是还有高考嘛。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你只要奋斗了，就算结果不尽如人意，也无怨无悔。夜色愈渐漆黑，清冷的晚风也是愈吹愈劲，撩起父亲的衣角，撩动我的心弦。幽深的夜空中，云淡星疏，透过重重云层，一弯残月迸发的光芒格外耀眼。

静水流深，润物无声，父亲的教育总是夹杂在悄然的耳濡目染中。窗外的细雨淅淅沥沥，击打在泛黄的纱窗上迸溅着晶莹的水花。难得的周末时光，我、姐姐和爸爸坐在沙发上闲聊。爸爸的话题陡转：“涛哎，我给你们姐俩讲个故事吧。2001年美国发生的“911”事件你们姐俩都有听说吧？当时在五角大楼上有一个将军，在飞机冲撞五角大楼的一刹那，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存活的机会了。他当时选择了给一个人打电话，而且只说了一句话。你们知道这个人是谁吗？他到底说了什么话呢？涛哎，你来猜一猜。”话题突然变得这么沉重，直到生离死别的关头，对于我一个读初三的孩子似乎没有那么强烈的感觉，他会对谁说话呢：“我猜不出来。”爸爸继续把话题接了过去：“这位将军给他妈打了电话，就说了一句‘妈妈，我爱你’。”空气瞬间凝结起来，屋内变得异常沉默，雨打窗棂的声音清晰可闻。爸爸抿了抿嘴唇，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而我们姐俩已然默记在心上。

如果有一天出现一个孩子开始叫你爸爸，你会是什么感受呢？

一下子令我陷入了深深的思忖中，默不作声，想了好久好久。

我想应该是任何言语都无力形容的激动、颤抖与满足吧。

大爱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