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有秘密，有的秘密会被遗忘，而有的秘密，则会成为开启时光的钥匙。黑暗不可怕，比黑暗更可怕的，是人心。
1
张小巧从房间醒来的时候，午后三点的阳光正好投射进来，暖洋洋地，小巧伸了个懒腰，下床进浴室准备洗澡。今晚是她和林早的第一次约会，自从上次在酒吧初见，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便失去了踪影。有几次小巧觉得是否自己应该去主动联系，但又觉得太过主动的女孩显得格外不矜持便作罢，以自己的容貌，见过的男人似乎都难以忘记。何况自己较之林早实在有些年长，再主动一点，万一对方无意，岂不是落得尴尬。
晚上七点，林早准时出现在瑞德餐厅。这是林早特意选的，褐色的圆木桌上，红色的蔷薇花开得正艳，琉璃玻璃反射出淡黄色的光，有种古典而复古的味道。正中央是一架钢琴，林早特意请了人去弹奏，只见那男子身形挺拔，清瘦的脸上显现出几分男人少有的青涩，大约二十来岁模样，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不消一分钟，小巧意识到，这首曲子，正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小巧打了个寒颤，心想：“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也喜欢古典乐。”
林早让小巧挽着自己的胳膊，缓缓走人餐桌旁。先是给小巧拉了椅子，待她坐定再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在小巧的对面，灯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与年轻男人的阳光帅气不同，林早的眼睛里，多了些冷峻和世故，他看向小巧的眼神，像猎人捕捉猎物一般，充满挑衅的意味。
“小巧，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最近我有点忙，所以直到现在才联系你。”
“没事，我也挺忙的。”小巧边摆弄餐具边不在乎地说道。
“实在是抱歉，我是第一次和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约会，不知该准备什么。”
“什么都不用准备的，我们也才是第二次见面而已。”
“不，这是第三次了。”
“第三次？”
“对，第一次见你不是在瑞德酒吧，而是你去一家花店买花，我正好路过那里，一眼便看到了你，只是没想到，我们那么有缘，竟然会第二次碰见，那时我才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这样啊。”小巧用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她已将长发剪短到了齐肩的长度，干净利落，颇有一种职场的干练女性形象。然而她是没有固定工作的，靠着几份零星的兼职和自己天生一副好看的脸蛋，足够解决了基本的生活问题。
这些林早是不知道的。他对于小巧的认知，只是面前这个女人三十多岁，却依然保持着二十几岁的年轻面貌，让人想入非非却又无法深入了解。
晚饭吃罢，林早提出开车送小巧回去，但被小巧坚定地拒绝了。林早没有继续追问，跟小桥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便开车回去了。
是夜，路灯拉长了小巧的影子，孤单而羸弱的背影垂在地上，使得小巧在娇媚之下多了几分楚楚可怜。
2
次日清晨，小巧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站在门外的正是穿着制服的警察。
“你好，请问您是张小巧吗？”
“是的，我是。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您涉嫌一桩杀人案，麻烦跟我们走一趟吧。”
小巧惊讶地长大了嘴巴，说不出半个字。便被警察带到了警局。
“你是说？林早死了？”小巧坐下来努力平复刚才的心情。
“对。昨天晚上我们接到报案，在瑞德酒吧附近的荒山上，发现一具几乎已经烧焦的尸体。随后我们就接到了林早失踪的消息，我们推断，这具尸体很有可能就是林早。而据我们调查，林早在昨晚只约见了你一个人。”
“是，我们昨晚去了瑞德酒吧。”
“那请你叙述一下你们之间的经过吧。”
“昨晚七点，我们在瑞德酒吧见面。随后一起吃了晚饭，之后我们道别，他要送我，我没同意，就让他开车走了。”
“你们分开的时间大概是几点？”
“没太注意，大概九点左右吧。我回到家是十点钟，从酒吧到我家也就近一个小时的路而已。”
“那你见到他的时候他有没有什么异常？”
“没有啊，我们才第二次见面，可他说是第三次了。”
“那以你对他的了解，他可曾有对你提及过什么？”
“丝毫没有。我只是以为，我们会有发展的可能，一直在纠结。”
“所以？你们还没有进一步发展？”
“是的，昨晚是我们第一次正式吃饭。”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如果有想到什么，请及时告诉我们。”
“好。”
小巧走出警察局，莫名地觉得心慌，这一场事故来得太突然了，她隐约地觉得，林早并没有死，而这不过是一个开始。
3
由于尸体几乎是被大火吞没的，只能看出个人性骨架来，基本分不出是谁。而最近的失踪人口中，只有林早一个。在死者不远处，警方找到了一个掉落的钱包，卡其色，小而别致，里面赫然装着小巧的一张照片。这才让警方找到了张小巧，也再一次确认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林早。
但？林早是怎么死的呢？如果没死，他为什么会失踪了呢？
警方开始梳理林早的人物关系：林早，二十岁。林氏企业最年轻的经理，性格孤傲，平日里除了商业来往之外基本不与任何人有过交集，甚至也没发现跟什么女人有过关系，除了张小巧。这是林早唯一在私底下接触的女性。
根据张小巧的口供，六月二十二日晚上七点，张小巧和林早在瑞德酒吧碰面吃饭，随后林早独自一人开车离开。晚上十点，张小巧到家。而当天晚上，林早失踪。据林早的管家说，林早一夜没回去，这才着急报了案。
清早，瑞德酒吧附近的荒山上便发现了此尸体。以死亡时间推算，大致为二十二日晚上九点。在这个时间段内，张小巧有成为杀人凶手的可能，但杀人动机无法明确，甚至没有任何头绪。
“以死亡时间来看，张小巧可能具备作案时间，而她自己称与林早有发展可能，却不具有杀人动机，一个女人不可能杀害一个对自己有好感又还多金的男人。那凶手一定另有其人。”讨论会上，一位年轻的警察就这个案子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我反对。”老警察站起来，这个案子疑点重重，不能草草判定。首先，我们并不能确定死者一定就是林早，只是从附近的物证中推断得出，第二，林早的钱包里为何会放入这个只见过几面女人的照片，他们之间，真的只是互相有好感这么简单吗？第三，尸体被烧毁成这样，显然凶手是不想让我们准确判断出死者身份。
在老警察的坚持下，案情一时间陷入了尴尬的境地。就在这时，小巧带来了新的消息。她声称自己在林早死后的第三天收到了一条奇怪了信息，信息内容大致为：黑天鹅，你好。
“你认识什么黑天鹅吗？”警察再次询问小巧。
“不认识，我根本不知道这条短信在说什么。只是觉得奇怪，是不是有人要故意陷害我杀了林早。”
老警察把短信内容反复琢磨了下，觉得天鹅这两个字似曾相识，好像是在什么案件中也有所牵扯。他立马调来了过去的卷宗，终于在十几年前的档案中找到了一桩连环杀人案，其中的死者酷爱古典乐，独独喜欢《天鹅湖》这首曲子。
老警察再次询问张小巧：“你知道黑天鹅和白天鹅的故事吗？”
“我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你听过《天鹅湖》吗？”
“没有。我对音乐不感兴趣。”小巧斩钉截铁地回答，可眼神却是向左边闪躲的。
“好了，没事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对你加以保护，如果你再收到什么类似的信息，请一定告诉我们。”
“好的。”
4
张小巧走后，老警察立马意识到她说了慌。因为人在正常说话的时候，眼神是坚定的，只有心虚撒谎的时候，所呈现的出的眼神是闪烁的，一般会像左边偏向，刚刚张小巧的眼神就是向左上偏的。也就是说，张小巧一定听过《天鹅湖》。
老警察立即让大家加派人手看住张小巧，说是保护，其实是一种变相的监视。与此同时，对林早的家庭情况开始调查。
林早，幼年丧母，其母死于一场意外。父亲花天酒地，后再娶了一位年轻的妻子，林早十六岁出国读书，二十岁回来接管家里事务，年轻有为，在遇到张小巧后突然失踪，离奇死亡。
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怎么能在见过几面之后就发生了杀人行为呢？老警察相信张小巧没有杀害林早，她所提供的口供是真实的。但，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呢？
经过对林早家庭情况的调查，老警察特意去询问了林早的父亲，但一无所获。无奈之下，决定从林早母亲入手，老警察怀疑，会不会是幼年丧母的心理阴影引发了林早对于张小巧的迷恋，以至于钱包里放的不是母亲的照片而是张小巧的，张小巧是否与林早的母亲有着某些相似之处？
经过一番调查，老警察找到了与林早母亲关系要好的姐妹，据说十几年前因为涉嫌杀人罪曾入狱，老警察试着询问林早母亲的死因，但她们像商量好了一般闭口不谈。就在老警察准备转移目标的时候，其中一个松了口，她向老警察告知了一个名字，崔善。是林子粹的秘密情人，也是林早母亲梅兰告诉她们的杀害林子粹妻子的凶手。
老警察迅速调查跟崔善有关的一切，但惊讶地发现，这个人早在十几年前就消失了。几乎与林早母亲的死是一同发生的。老警察来到当年林早母亲被关的地方，昔日破旧的大楼早已经焕然一新，没有了烂尾楼的地方，柏油马路和拔地而起的商厦毅然耸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穿梭其中，偶尔有几个孩子路过，嬉闹着，奔跑着，笑着，喊着。
5
张小巧又收到了莫名的短信，短信的内容还是一样：黑天鹅，你好。
她想起老警察问自己是否知道《天鹅湖》，隐约觉得有某种不安，虽然自己否认的，但这首曲子确实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子粹。最要命的是，她跟林早吃饭的那天，餐厅里少年谈的，也正是这首曲子。
林早和林子粹喜欢同样的曲子，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老警察再次听了一边《天鹅湖》，并决定从这里入手。张小巧对这首曲子的否认，让老警察坚信一定有什么理由。经过资料的搜集，他发现，此曲讲述的正是黑天鹅和白天鹅的故事，王子爱上了白天鹅，而白天鹅却被黑天鹅杀死并夺了爱人。猛然间，他想起张小巧收到的莫名短信，上面写的正是：黑天鹅，你好。
莫非？张小巧是黑天鹅。发短信的人是那只白天鹅。
正在老警察陷入一种深思的时候，年轻的警察忽然闯了进来。
“你这么火急火燎干嘛？”
“有重要的线索发现。”
“什么？”
“我们在观察张小巧的时候，意外发现了一个全副伪装的男人在偷窥和跟踪她。我们怀疑，那个人就是给张小巧发短信的人。”
“是个男人？”
“是的。”
如果张小巧是黑天鹅，那么这个男人是谁？王子吗？
此时，张小巧接到一个来自林早的电话。
“小巧，请河边见。”林早熟悉的声音，让小巧心生寒意。
小巧放下电话，冲出了门。她知道楼下有警察在监视，特意避开绕了路走。
老警察决定带着人员赶往张小巧的住处，张小巧不在家，门却没锁。警方推门进去，家里无人。干净而整洁的床铺铺满了花瓣，似乎是有人精心布置过。桌子上放着小巧忘记带的腕表，明显比正常时间慢了一个小时。
等等，时间慢了一个小时。
也就是说，小巧所叙述的时间全部是错的，她所看到的时间是推后一个小时的错误时间。也就是说，她跟林早约的七点，其实小巧六点就到了，他们见面的实际时间是六点，而她回到家的十点，其实是实际时间的九点钟。死者的时间是十一点，这个点小巧已经到家，周围的邻居可以证明。所以，小巧一定不是杀人凶手。
那？杀人凶手是谁？
6
在梳妆台的抽屉里，老警察发现了张小巧的护照，索多玛共和国，一个几乎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国家。
“这有一张照片。”年轻警察突然说道。
老警察接过去，上面是个年轻的男人，这是，林子粹。老警察记得这个人，在调查林早家庭情况的时候，查出林早的母亲的尸体曾和这个男人一起被发现在烂尾楼上，但是，这张照片出现在张小巧的房间里是为什么。老警察迅速打电话回警局，要求调出林子粹的案卷来，过了一会，警局打来电话，说：“林子粹死于十几年前，几乎是被饿死的，与梅兰的尸体一起被发现，据说与一个叫崔善的女人有关，而这个人从那时候起就消失了，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梅兰年轻的时候对这个林子粹有点崇拜吧，两个人都喜欢《天鹅湖》，有点暧昧关系，但梅兰和林子粹的妻子是好朋友，所以两个人也就不了了之了。梅兰有个儿子，据说叫林早。说不定很有可能是这个林子粹的儿子。”
“等等，你说，《天鹅湖》？”
“对，两个人都喜欢这首曲子，尤其是林子粹。”
“我知道了。”
老警察放下电话，对着手下说：“快去找张小巧，糟糕，她有危险。”
“什么？”
“这个护照是索多玛的，在十几年前，这个国家的护照是可以买到的，买一个护照掩饰自己的身份并不难，张小巧之所以会有林子粹的照片，是因为她爱过这个男人，而她之所以会对《天鹅湖》有所反应甚至说谎，是因为这牵扯到她喜欢的男人。她一定就是当年的崔善，而林早在见到她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了她，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让警方查出小巧就是崔善。”
没错，林早这么做，就是为了惩罚当年见死不救的杀人凶手，然后在这过程中，使她想起过去从而受尽煎熬，然后再亲手结束她的生命。从遇见她的那天起，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暗杀，而那场偶遇，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邂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可是他忘记了，崔善也曾是呆在空中花园的可怜人。”老警察一边解释一边拨打小巧的手机。
然而手机一直显示关机。从通讯公司调出通话记录，最近一条竟然是林早。
林早没死。这个案件，从一开始就是林早设好的局。利用警察查出崔善，让这个女人恐惧，然后再死去。
这是多么阴暗的想法啊。被仇恨蒙蔽的双眼，在人性面前展露出兽性一般的凶残，却将内心的柔软隐藏了，忘了彼此，都是被这个世界伤害和抛弃的可怜儿，只是固执而坚持地，用残存的渔火，企图给自己照亮一点点黑暗的地方。
7
清河边，林早如约等在那里，一身卡其色的风衣，衬得整个人精神无比，小巧匆匆赶来，穿了一条鲜红的裙子，显露出上了年纪的女人少有的风韵。
“好久不见，小巧。”林早看到赶来的小巧，面带微笑的说道。
“林早？你没死？我就知道你没死。”
“是的，我没有，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小巧，你好吗？”
“你到底是谁？那些短信是你发的吧。”
“我是林早啊。”
“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认识我？”
我不认识你。但见到你的那天，我就认出了你。
“认出了我？”
“没错，崔善。”
小巧震惊地向后退了退，太久了，几乎没人记得她就是崔善，自从十几年前她拿着X给她的护照逃离之后，便没人再这样叫她了。即便是警察询问她《天鹅湖》的时候，她都闭口不提，连她自己都要忘记她的真实名字其实是崔善。
“所以？你到底是谁？你想干什么？”小巧近乎绝望地问出这句话来。
“我是，梅兰的儿子。”
林早笑了笑，他觉得这时候的小巧真像是那只纯洁的白天鹅，然而他顿了顿，从嘴里慢慢慢慢吐出这几个字来：“再见了，崔善。”
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还没等小巧反应，一声枪响后，只见冰冷的河水上，一片鲜红晕染开来。.
人物来自《偷窥一百二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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