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

第一次学会钓鱼，还是那年的初夏。邻居家退休的大爷一年四季摆弄一套渔具，这引起我的好奇，挡不住看着他天天早出晚归，骑着破自行车，十分辛苦，有时钓来满满一渔兜，有时却空空如也，便问他:“大叔，你这风吹日晒的，钓鱼这么好玩儿么？"

他嗬嗬笑道:“对啊，可好玩儿了。鱼头有火，鱼头有清凉。比你推铁环打水枪有趣多了。”

于是每当星期天玩厌了铁环，小汽车，水枪时，便跟随他去钓鱼。

钓鱼前得做准备工作。比如拌饵料，挖蚯蚓。他一边忙时，我打下手，帮助递东拿西。挖蚯蚓时，掂着玻璃瓶将一条条红红的蚯蚓塞入，不多会儿就装半瓶。我一直奇怪为何用红而瘦的红蚯蚓，不用黑而肥的黑蚯蚓。大爷笑着解释说，瘦，是挂鱼钩挂得牢;红，是在清水中让鱼看得清，好咬钩。黑而肥的蚯蚓就没这好使。

噢!原来如此。

渔塘离家不远，走过一段石子路，穿过一片柳树林，约一里多路就到了。那个池塘是长方形的，浑名“长塘"。像这样的池塘很多，它们星罗棋布散落在房前屋后，山边田野，珍珠一般。池塘里的水清澈透明，直接可以饮用的。

大爷沿着池塘来回踱步，一根烟吸完，便选好了钓位。看着他娴熟伸竿，捋线，挂饵，抛钩，撒饵料，很是兴奋。不断好奇询问每一个动作的功用，他一边笑吟吟作答，一边动作着，很快就绪。

红白渔漂在水面直立着，上午的阳光洒在池塘里，水面浮金跃光，微风吹拂过去，一层层细浪随之波动，舒缓地传播到对岸。天空湛蓝，有一朵朵白云，碧澄的池塘里也涌动着它们的倩影。

水面莲叶随着细浪浮动，有银白的小鱼不时钻出跳跃，小虾们弓身激水，倏忽迸出一条细小的水串，荡起涟漪。塘里开着小白花的菱角秧里，突然跃起一只青蛙，空中划个弧形，又“扑通"钻入水中，那潇洒的影姿，无异于技艺高超的跳水运动员。

哇!这真是一幅绝美的图画，比玩任何玩具都有趣。大爷带有两个小马扎，我坐一只，他有一只，却站着，眼晴盯着渔漂，一只手持竿，一只手里还攥着一对褐色的半个鸡蛋大小的核桃。那核桃握在他手里反复挤压滚动。当时不明白他为何逮着个核桃不停较劲儿，瞪大眼晴也看渔漂。它随波浪左右微晃，我问大爷:是不是鱼咬钩了？

大爷笑道:上下浮动才是鱼咬钩儿呢。别急，钓鱼钓的是个耐心。

于是，我双手支起双腮，耐心地等。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也没见渔漂上下浮动，只是缓缓左右晃。盯得眼晴发酸，想打瞌睡。正迷糊，忽见大爷陡然提竿，竿梢弯成了半圆，随即便听见哗啦啦的搅水声，渔线也绷得笔直并左右前后乱蹿。

“哈哈，快看，上钩儿了！"大爷挺着渔竿，孩童般大笑，冲我做鬼脸。此时我惊醒过来，见那鱼翻着白肚随渔线左冲右突，喜得拍手跳起来呀呀大叫。

凑到他身边，兴奋看，欢快笑，又担心它跑了，便冲大爷喊，快拉上来啊！

大爷说别急，先溜会儿，待它累了，就可以回竿了。于是便盯着鱼，看它在清澈的水中折腾，不久，它翻起了白肚，大爷便收竿往回扯渔线，这鱼乖乖漂过来，死了一般。

这鱼个头还不小，大爷说是鲫鱼。管它什么鱼，我先捉住它再说。待它靠近岸边，我蹲下身双手去握，不料这家伙陡然发力，卷起一团水花，直扑脸上，瞬间头脸水淋淋的。吓得松手歪在塘边。再看鱼，早就没影了，只剩散乱的渔线软软躺在水草上。

“鱼呢？"我愕然望向大爷。他正弯腰去整理渔线，轻描淡写道:“脱钩了。”

我顿足捶胸:“啊！啧啧，太可惜了。这么条大鱼竟让它跑了！”

“这有啥，很寻常啊。钓鱼主要是取它的乐趣，在钓而不在鱼。"大爷笑嘻嘻地说。

“都怪我啊。"我不好意思了。

“才不怪呢，你能陪我钓鱼，就是钓到最大的乐趣，最大的鱼。"他点上一支烟，又把鱼钩抛到水中，那红白渔漂就又立在水中左右摇晃。然后给我讲解如何看漂，如何遛鱼，如何抓鱼等等。

有了上次的教训，我听得很认真，于是鱼儿再上钩遛到岸边时，按照大爷的指导，便牢牢将鱼卸下，看着手里摆尾晃脑的大鲫鱼，高兴得心要飞起来。

那天上午足足钓到了十好几条，全是清一色大鲫鱼。返回时，大爷说为犒赏我，都让我拎回家了。

从那以后，大爷每到星期天就问是否跟他去钓鱼，我总是兴奋跟随。而每次钓来的鱼都归我。这极大提高了积极性。那鱼炖汤鲜美极了，比现在的鱼做的汤强百倍。

与此同时，钓鱼也初步入门，并且第一次钓到一条大鲫鱼，当我兴奋像大爷那样如法炮制遛鱼时，心快要飞出胸腔了。

但母亲很快发现了这个不好的苗头，试图阻止我，又不好意思当大爷面，只好私下告诫。不让去，因为怕我失足落水。父亲却不以为然说，张局长那么稳重的人，不会差的。

“什么？张局长？”我问道。父亲说，就那好钓鱼的大爷啊，他退休两年了，也不喜打牌遛鸟什么的，就喜钓鱼。母亲说，这张局长在位时人还不错，怎么退下来后别人也不找他玩了呢？

父亲若有所思地说：人走茶凉，很正常。

听他俩有一搭无一搭闲扯，我是一头雾水，反正只要不极力反对与他去钓鱼，我就高兴。

后来随着年级的晋升，学习功课越来越重，渐渐星期天也用来补习功课，陪大爷，也就是“张局长”钓鱼次数也越来越少了，后来竟至于无。不过，尽管如此，他每次钓鱼回来，总是顺手拿过几条，对母亲说炖汤给我补脑。

大三回家过年时，发现大爷一家搬走了，母亲说是投奔外省工作的儿子去了，这让我很一阵唏嘘，自此再未谋面。也未再钓鱼。

参加工作后，有位主管领导喜欢钓鱼，那时有几个同事每周作陪，又是准备渔具，又是踩点钓位的，殷勤备至。我是新人，自然无资格去陪同。不过不久这位领导因年龄到线，从领导岗位退了下来，办公室里立即冷清了许多。再叫谁周末陪他钓鱼，大家都各种含蓄推托。我却兴奋，因为多年未钓鱼了，极想一显身手，更何况这位领导各种装备齐全，且免费供应餐饮，多划算啊！便兴高彩烈与他同往。后来竟成惯例。钓出的鱼他如当年的那位大爷般统统归我，说话语气也是“钓鱼，关键在个钓字，鱼不鱼却在其次。”

有一天，又去钓鱼，他饶有兴趣看着我兴奋遛鱼，深有感触地说：还是年青人好啊，没多少城府，一张纯净白纸，最美！

我笑笑，如当年绷竿起鱼般将一条大鲫鱼拉到岸边，找回了那些年的无穷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