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訫那好奇的性子总是按捺不住的,这么一出好戏又怎么能错过。原本是打算对程瑛软硬兼施,说服程瑛让她去祭典的,没想到居然这么容易就成功了,原本想好的对白也都可以省掉了。倾訫偷偷绕过后门,从小洞爬进去,得亏是自己家,住了这么多年,有什么边边角角是她不知道的呢。凭那点小聪明偷摸进去那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倾訫摸到张嬷嬷房里,随便挑了套丫头的衣裳,换上后便低着头跟着队伍去了。
突然一群人前拥后簇地从门外走进来,一下子就从拥挤的人群里开辟出一条大道来,然后相继地走进来几个人,还未等倾訫看清楚那些人的模样,场上的人就已经跪倒一片了。倾訫不好太过张扬,便随着身边的丫头们一同跪下,低着头。倾訫只偶尔侧着头偷瞄着眼前几个略过去的影子。只听得几声擂鼓气势浩荡,所有人跟着祭台上的人诚挚跪拜,向天地致献。已经不记得跪了多久,倾訫只觉得小腿麻得没有了知觉。
全场一片静默,只能听得自己的呼吸声,偶尔只能听见几道风声。就在倾訫觉得无趣时,祭台上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那声音很有磁性,像是流水从天上落下,敲击在岩石上一般。
“风兮,雨兮,同兮,日月生辉,敬献天地,福兮,祸兮,离兮,春回大地,五谷丰登。”台上的男子开口念出一段祝文,随后全场的人都跟随着重复了一遍。话音刚落,突然四周刮起了一阵大风,一道旱天雷划破天际,露出鱼眼白的苍茫,就像是活生生撕开的一道口子。祭台上的人划破手掌,手心向上,对着那道口子的方向。鲜血沿着掌心的纹络,逐渐凝结,随风而去,飞往天际,落入天眼之中。天间的强光扩散,迸发出强烈的光芒,待大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边漫上一整片的火烧云,如翻滚的火焰吞噬了整片天空,那深的,浅的,均匀不一,流动的云霞向四周扩散,光影落在每个人的脸上,是暖洋洋的和煦。
倾訫简直看呆了,门前门后吵吵闹闹成一片,人人都在夸赞着:“这定是好兆头,明年我们定都能够过上好日子。”全场是一阵惊叹一阵欢呼,尽管依旧有很多守卫把持着现场,还是挡不住百姓见到这般奇象的热情和惊喜。大家前推后拥着,守卫们应接不暇地维持着秩序。此时的倾訫已经找不到任何词语去形容这般神奇的光景,她仰着头,痴迷地看着,不自觉地从众人身边挤过,愣愣地向着祭台中央走去。
突然一只手把倾訫拉住,一把把倾訫拉到后院:“倾訫,我不是让你到镇子上等我吗?”
“程瑛,你看见了吗,是火烧云,这就是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个火烧云。”倾訫兴奋地指着天,拉着程瑛跳跃着:“我只记得自己梦见过,但是醒来后我又不太记得那里面的细节,当时只觉那满天的云霞比烟火还热闹、灿烂。没想到竟又在这里看见了,真是神奇。”程瑛根本无暇去听倾訫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话,她只趴在一旁,偷偷地往外瞧着。
“云谦,辛苦了。”严陵身着华服,赤黑黄金丝线相交,很是贵重,配合这样隆重的舞台自然是最合适不过,他身上散发着一种不可侵犯的威严,哪怕没有这些锦绣华服的衬托,这位君主的气场都是遮盖不住的。云谦鞠了鞠躬:“君上谬赞,云谦只是做好分内事罢了。”可以看得出来,严陵应该很是喜欢这个准备继任的圣使,眼神里都是满满的欣赏:“你做完祭祀想必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晚上的宴席,你便不用出席了。”云谦点头谢恩之后就沉默着退出了人群。
“程瑛,你在看什么?”倾訫见程瑛半晌不理她,便顺着程瑛的目光望去,却只见得戏台上一个看上去比她还小的姑娘,穿着鲜艳的长裙,外面披了一件绣着淡紫色瑞香的长袍,看上去很是可爱娇俏。只是那女子却是满脸的不高兴,大概是嫌这样的场合太过烦闷,周围的人又很嘈杂,就在她正要离开之际,她身边的丫头拦在她面前,不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女子的脸色更是难看。于是她更是二话不说便把那丫头推开,朝着祭台的另一面走去。突然一个男人走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那男人颀长的身躯,完全把那女子挡住了,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那女子转过来时脸色虽然没有好转多少,但是还是顺从地留了下来,满脸不情不愿地站在一旁候着。
“程瑛,那女子长得真是好看,看起来应该比你我年纪都要小些吧。”程瑛从云谦那消失的背影中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回答道:“额,那,那是君上的三公主,叫严羽晴,是巫族的公主。那公主可是出了名的霸道任性,我们可惹不起她。"倾訫看了看又指着那个穿着米白色,上面绣了些好看花样的衣衫的男子:“那,那位皇子又是谁?”程瑛往外瞧了瞧:“那位是君上的大殿下,叫严颢,和三公主是亲兄妹。大家都说那大殿下是最谦恭有礼的,而且他还特别擅长吹箫,总之琴棋书画他样样精通,是一位名副其实的儒雅公子。”
“大殿下,三公主,怎么少了一位?”倾訫回头看了一眼程瑛一眼。
还未待程瑛回答,倾訫反倒被程瑛往身后一推,便走出去,喊了一句:“爹。”
倾訫连忙贴紧墙角,把自己藏在暗处。“瑛子,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你许久了。”程瑛推着程然回头往外走:“爹,叶伯伯在那边,我们边走边说。”倾訫听闻脚步声渐远,才松了一口气。她低着头想着赶紧离开,便随手端了一壶茶作掩饰,向着后门方向挪去。
“诶诶,你,说你呢。你往哪儿走?这边,这边。”听见有人喊住自己,倾訫有些心虚,便紧张地低着头转过身来,按着指示端着茶向内庭的一座别苑走去。虽不知道是给谁人奉茶,但能住上这样规格的别苑身份定然是尊贵的。倾訫更加小心,想着快点奉完茶便出去,若是让叶重明发现了,指不定又是一顿罚呢。
“公子,请用茶。”倾訫低着头,把茶盘放下后,就迅速离开了。刚要走出门的时候,倾訫又赶忙折了回来,假模假样地侧着头,挡着脸,慢悠悠地摆放着茶具,然后又倒起茶来。许是倾訫手忙脚乱的,动静太大,惊得云谦不得不把视线从书上移开,却正巧看见叶重明前来关怀,他连忙放下手中的书,走出去迎接,又站在门前寒暄了几句。“多谢叶公今日款待,晚辈有些疲累了,就不与大家一起用膳了。叶公心意,晚辈心领。”“那好吧,老夫就不打搅了,云公子且好好休息,有事便尽管吩咐下人就是了。”
倾訫大概听见叶重明的声音时总觉得心虚,神色慌张极了。“姑娘,姑娘。”倾訫突然听见一声叫唤,才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把茶斟得溢满了,还浸湿了云谦放在桌上的书。“对不起,对不起,公子,你的书,我不是有意的。。。”
云谦想着刚才这丫头是见着叶重明方才神色如此慌张,估摸着大概是这叶家的主人都爱刁难下人,又不好伺候,才会这般毛手毛脚。于是云谦便好言安慰:”不打紧,一本书罢了,只是以后做事小心一些,你这般冒冒失失,若是在主人家面前冲撞了,可就免不了一顿责罚了。”
倾訫原本还想着这公子倒是君子,气量大也不是爱计较的人。可听他这意思,敢情是他以为她们叶家都是刻薄下人的黑心主人?倾訫有些生气正想反驳,云谦却突然递与她一杯茶。倾訫愣了半刻,结果那翡翠茶杯,这才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眼前的男人,果真长得一副好皮囊,脸上虽染上了些清风逐月的倦意,却也掩不住那剑眉星目间的丰神俊逸,唇红齿白的爽朗。也许是看书太久了,微红的眼眶里落下了一层阴影,黝黑的眸子如深邃的夜空被蒙上了一层薄雾,迷离朦胧却也更显温柔。倾訫接过透着热气的茶杯,轻轻抿下一口,又不自觉地偷偷看了那男子一眼。月色洒落,照亮了他的侧脸,果真如碧水般柔和干净。
这时候厢房里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倒是吓了倾訫一跳,她这才察觉自己有些失礼,连忙道了句谢便红着脸跑开了。“云谦,那人是谁啊?”云梦泽撑了撑懒腰走到云谦身边。“一个倒水丫头,想必她在这叶家应当是挺难过的,方才见她看见叶公,神情慌张,便安慰了几句罢了。”云谦坐了下来一边斟着茶一边缓缓地说道。“做下人的怕主人不都很正常么,毕竟身份地位都在那横着呢。你见我就知道。”云谦看着云梦泽很自觉地接过自己刚斟满的茶杯,又不甚客气地一饮而尽,笑了一句:“是么,那我倒没看出来。”
晚宴上,叶倾城按照惯例,总要在御前演奏。严陵平日虽不苟言笑,但听见倾城这高山流水般的琴音时,还是难得地多笑上两声,夸赞上两句:“尽管只是宫里最普通的小调,你家姑娘琴技之高超使之有了另一番意境啊。”严陵对侧座上的叶重明说着。“小孩子的玩意儿,不值一提,君上言重了。”叶重明谦虚地回复着。“今年南沽的圣使卧病在床,便让云家的小公子代替主持,刚才祭台上,你也是见过的,叶卿家你觉得如何?”严陵闭着眼,脸上很是享受,一边听着琴音,一边又像是脱口而出般地说出这句话的。“云家公子,自是魁才。就今日主持来看,巫术天赋之高,无人能敌。虽说有些事是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我们不好说什么,可是有时候即便我们有意袖手旁观,也定会有人耐不住性子,先出手。我们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等,一一切相信定会有最好的安排。”
“好。”一曲终了,严陵鼓掌,对叶重明笑了笑:“叶卿家可真是养了位好女儿,若是今后何人娶着这位佳人,倒是福气了。叶卿家,你说呢?”严陵从没想过叶重明一个身在朝野之外的人,心思竟是如此澄明透彻,这些年果真是小看了他。不过叶重明说的却并非没有道理,关于南沽云氏今日之举,想必他们早早就盘算好的了。否则南沽圣使又怎会这般巧在今日告假,又刚好找个云谦来主持,这明摆着就是要逼着他承认云谦,这样便可以顺理成章地落实那云谦的身份。同时这还是向他宣告了未来君主之位的决定权依旧掌握在他们云家手中。
严陵虽是有意,但见叶重明一时低着头一声不吭的模样,又连忙打趣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看把叶卿家紧张得,但说实话孤可真真是喜欢这丫头的。你啊,真是叫人羡慕,养了位好女儿。”留下这么一句话,自然是让座上的人免不了产生一顿猜想,这是什么意思呢?难道说是要给叶家姑娘赐婚吗?赐给谁?大殿下还是二殿下?可这叶家平平无奇,既不是高门显赫,又不是官位承袭,祖上的功绩更是查无依据,这般门不当户不对的,若是配大殿下自然是配不上的。可要说是配给二殿下的话,这,恐怕这天仙儿般的姑娘下半辈子也就这么毁咯,也当真是可惜了这冠绝的琴技了。场上的人各怀心思,谨慎猜测,不动声色地感慨着。
一场宴席下来,坐上的人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严陵刚才像是无意中说出的话上。不少的人已经开始在分析,在抉择未来到底哪一条路才更加光明。若真是赐婚大殿下,那便是荣,就该尽早去巴结巴结这叶家的。可若是赐婚二殿下,那便是难,凡是与叶家有关联的,定是要把这关系尽早撇干净的。只是在一切都不太明朗之际,所有人都不会把事情做得太绝对,总得给自己留点转圜的余地,也算是给自己留条活路吧。
宴席中途,突然有人来报,不知道与严陵说了些什么,他便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宴席。为了保证严颢的安全,程瑛随同程然和程家军大部队一同护送严陵回去,只留下一小部分人在“问天”守卫着。大多陪坐的朝臣见严陵走了,便觉着这宴席无趣,也相继寻了借口离开。叶重明宴后没有就严陵说的话与倾城多说什么,只道自己累了,剩下的就交给了身边的小厮,便回房去了。倾城自然也没有把严陵的话放在心上。因为她很清楚无论是哪位殿下,叶重明都不会同意她入宫的。毕竟这些年他们远离朝堂,就是不愿意与那宫里的人多接触。倾城最大限度地去理解叶重明所有的身不由己,却依旧坚定相信他会尽全力去保护她们姐妹俩,相信他一直坚持不与宫里的人来往的信念,定是为了保护她们。
倾訫回房换下一身丫鬟的装扮后,想着还是先去给姐姐请安,来到倾城房中,却没有寻到人。细问之下,静丫头便告诉了倾訫今日宴会的事儿。倾訫急忙朝着夜江亭跑去,她知道在那里一定可以找到倾城。果然倾訫远远便听见从夜江亭那边传来一阵琴音,于寻常的确不同。那琴音里充满了担忧和愁绪,一曲又一曲,源源不绝,给这个宁静的夜蒙上一丝冷清。突然一阵箫声不知从何而起,像是伴着倾城的琴音而奏的。只是那调子逐渐过渡,竟变得缓和温柔,之前的愁绪一扫而空,就像是得到安慰后的松展的眉心。“姐姐,真好听。那箫声和姐姐的琴音真是合称,也不知道是谁居然有本事能合上姐姐的调子,真是厉害。”倾訫并没有提起今日听到的关于宴会的事情,只是一个劲儿地和倾城说起这几日与程瑛在外面的有趣见闻,不时惹得倾城笑了起来,见倾城似乎心情好了些许,倾訫这才放心了些。
第二日,严颢与严羽晴突然被传召,也就急忙地相继离开,祭典只留下主持的人守着,大约再守下个十来天,这祭典便算是结束了。倾訫的禁足自然也要等到祭典结束之后,不过禁足的范围也相应扩大了些。正巧,这天倾訫要到倾城房里去时,看见那夜的那位公子,把些什么交与了静丫头,倾訫偷偷躲在一旁看着,直到他走后,才走出来向静丫头打听了一番:原来是琴谱。倾訫虽不太看得懂,但却很肯定那公子定是对倾城产生了仰慕之情的,所以这才投其所好地送上琴谱,以表心意。
倾訫想起昨日宴会上发生的事,心想:若是姐姐当真不想嫁入宫,那便早早找到一位如意郎君,先下手为强。到时候,那君上总不好当面作出那棒打鸳鸯之事吧。“就此想着,倾訫便找了个名目,又端起一壶茶,去那住处寻了那公子。云谦见前日那丫头穿着又不同了些,全然不是昨日那副模样,想来当是身份不一般,见她又端来了一壶茶在他的门前徘徊许久,云谦便把她唤了进来:“姑娘,是来找我的?怎么在门外不进来?”
“我,我叫叶倾訫。上次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叶家刻薄刁难下人,是吗?”倾訫心想:还是先给他一个下马威,若是太早让他知道自己的意图,说不定他会以为姐姐是那种不矜持的人呢,岂不贬低了姐姐嘛。云谦心想应是昨日自己言辞不当惹得这叶家姑娘不悦,便连忙道歉:“之前是在下失礼了。我并非此意,只是当时见姑娘见到叶公时神色慌张,才出言安慰。若是言辞间得罪了姑娘,在下便在次向姑娘道歉。”云谦向倾訫诚挚地鞠了鞠躬,倾訫见云谦态度还算诚恳,且就当时那情况看来,她为了躲避叶重明,心虚得手都抖得把茶水倒开了大半,也实在是怨不得别人会有这样的误会。
倾訫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端起平日叶重明对她的说教来:“我们叶家可从来都不会亏待底下的丫头小厮们,不信,你且可以去问问。公子言语这般不注意,若是传出去了,我们叶家的名声可就都毁了。人言可畏的道理想必公子应该比我清楚。所以下次在事情没有得到求证以前,公子还是不要太早下定论的好,以免发生这般不必要的误会。”云谦微微欠身:“姑娘,斥责得是,在下受教了。”倾訫满意地笑了笑,又故作正经地,把手中的茶盘放下:“前日,倒了你的茶,还坏了你的书。那本书我实在是找不到,没办法赔给你。但是茶,我倒是应该要赔你一壶的。公子且尝尝。”云谦笑着邀倾訫坐下,一起品茗。
“公子,可是特意来凑热闹的?”倾訫问道。云谦笑道:”一年一遇的祭典大事,自然是要来凑热闹的。“
“公子可是一人前来?我见你一人住在最边上的别苑里,想来应该是个好安静之人。"
"我与一位好友而来,今日他有事出去了。”
“哦~,那请问,公子可好琴箫?“倾訫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云谦端到嘴边的茶碗,停了停,抬眼望了望倾訫,满脸的疑问。
倾訫挠挠头,看向别处,心想:真没用,应该要先兜一下圈子,先多问问其他的,太直接了,他该不会发现了吧。“不过是,好奇,好奇罢了,没,没别的意思。”
“在下云逸,来自南沽云氏,家中只得一位长姐,寻常只在长老座下打杂,不过是位小人物,全仰仗家中荫庇,才在这”问天“受此待遇。”云谦突然一次性自报家门,这般坦荡,反倒让倾訫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意并非是怀疑他,这样一来,反倒显得是她失礼人前,把一位上宾之客当成犯人,严加盘问了。倾訫有些难为情:“我,我不是这个意思。”见倾訫突然的为难,云谦只觉得有些好笑,原本不过是想着与她打趣一番,没想到她却当真了,且看来这姑娘根本不太认识他,对他说的话也深信不疑。
“叶姑娘,不必介怀。与人交往多留个心眼总归是好的,在下不过是个小人物,不怕姑娘笑话,便先自报家门了。不过既然已经这番交代过背景,那,我们便算是结识了。这样吧,我以茶代酒,敬姑娘。”见着云谦把茶碗端到嘴边,倾訫正准备喝住他,没想到竟也来不及了。一口茶汤入喉,云谦被冲上鼻腔的苦涩刺激得皱了皱眉,而后又慢慢舒展:“这茶?”
倾訫看那云谦什么都没说,便随便造了些话:“这,这茶,叫“苦心”,不同的人会喝出的味道都是不同的。入口舌苦,入舌喉苦,入喉心苦,五感之内都是苦涩的延绵,只有经过苦涩对五感的洗涤,方能尝出生活的余甘,这就是“苦心”的含义。云公子觉得如何?”倾訫虽然是想要阻止的,可这时候脸上却又忍不住得意了起来。
云谦又珉上一口,眉心舒展开来,会心一笑,眼神里有了些清晰的东西。见云谦不说话,倾訫有些忐忑,心想:“该不会发现了她是故意捉弄他的吧。”原本是因为他那日竟说她们家刻薄下人,倾訫想来有些生气,这才想着要捉弄他一番,混了几种最苦的茶叶,又连着一些带着苦味的药材一同煮的茶,等着要看他出洋相。“被发现了吗?不应该啊,我明明放了许多的茉莉和桂花的干花,那股味道应该能盖下去的呀。”倾訫看着云谦的眼神,有些以后心里默默想着。
“这茶,挺好的,姑娘怎么不喝?”云谦又喝了一口,见云谦完全没有反应,倾訫有些好奇:“怎么会没反应呢?"倾訫赔着笑脸,慢吞吞地端起茶碗珉了一口。只是舌尖碰了一下,倾訫整个脸色都变了,她强忍着,谁让她要捉弄人家呢,现在好了,自讨苦吃了。
云谦心里笑得更开了,越发觉得这姑娘实在是有趣。他从小就喜好与草木接触,对草药更是了然于心,那几种药材的味道,他又怎会不清楚呢?不过看在刚才她正要阻止他的份上,这才逗着她玩儿。
“味,味道挺好的。”倾訫几经辛苦才把茶汤吞了下去,舌头上都是残余的苦味。见倾訫那样子,云谦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梨子,递给了倾訫。倾訫连忙咬了一口,甘甜的汁液流入口中,瞬间赶走了舌头上的那些苦味:“这梨子真甜。”不知为何,云谦看着倾訫吃梨子的模样,心里竟像是漏了一拍,总感觉这句话好像也有谁同他讲过。
“叶姑娘喜欢便好。”云谦静静地端详着倾訫,想要努力地从她身上找到些答案,却始终一无所获。“我们在这山间,寻常要吃些新鲜的果子都是要到镇子上采购的。山上的果子没有人照料总是带着点酸涩。云公子给的这个梨子倒是我吃过最甜的。”倾訫托着腮帮子又咬上了一口。"叶姑娘,既然喜欢,往后,我便差人往“问天”多送来些,权当是我们结交的礼物吧。”云谦又默默地斟上一碗清屏翠绿的茶汤。“云公子,真是客气。其实我姐姐平常大多喜欢桃子,黄杏的。”倾訫顺势把话题转移到了倾城身上,心里对这个云家公子倒是有了些好感:“这云逸为人大方,许是知道自己是倾城的妹妹,才故意送礼,是要走弟妹政策,想让我在姐姐身边多说些好话吧。”这样想来,倾訫更是心安理得地尝着这梨子的甘甜。
而后的几天,倾訫总是偷偷去找云谦聊天,想着多了解了解这个男人,评估评估这男人值不值得托付。另外又总缠着倾城,装作不知道似地试探了一下倾城对那本乐谱的看法,又婉转地问倾城觉得送乐谱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于是倾訫这个红娘做得倒是乐此不疲地,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打转。
“倾訫妹妹,这,给你。”云谦从一个香囊里取出了一颗圆润的小种子,倾訫低头看了几眼,又用指尖碰了碰:“这是,小石头?”倾訫捏着那颗小石头迎着阳光瞧了瞧,确实散发着圆润的光泽。“这小石头做什么用啊?”倾訫把小石子捧在在掌心,推到云谦面前问道。云谦笑笑:“这是我们南沽云氏特有的花种,你不是说想去我们南沽看看嘛。现在我虽不能带你去,但把这花种送与你,待它发芽开花,你便可以知道到我所说非假。南沽确实是这世间最美的地方。”倾訫心想:明日这云公子便要走了,何时能与姐姐相见还不可说,我若是把这花给种出来,倒是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邀他来赏花,姐姐岂不是又能与之相见,我实在是太聪明了。倾訫收起那花种:“放心吧,我定会好好照料,待我把花种出来了,若邀你前来一同观赏,你可会赏脸?”云谦看着笑得灿烂的倾訫,便欣然答应了:“那是自然,到时候便不见不散。”
就此,倾訫伸出手与云谦拉了拉勾,定下了一同赏花的约定。殊不知同时也在运气那心里种下了与倾訫再见的期盼。
两清之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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