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早早离开这世界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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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咯哒咯哒······”楼梯间回荡着我的脚步声，静谧的教学楼里，我的脚步声显得格外响亮与刺耳，每到一层楼的平地，前面的黑暗的楼梯层就会悄然亮起了灯来，我依旧小心翼翼地走着，偶尔转回头看，会看见走过的楼层又恢复到一片黑暗，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仍旧走着我的路，仿佛前面就是我的目的地。
当我即将登上最顶层上时，一个白色的影子从我眼前急速飘落，那个影子隐约有着一张年轻的、漂亮的脸。她，似乎笑了，对我笑了。
（贰）
夏日的阳光隐约透过落地窗，斜照在我的脸上，我伸手欲挡，睁开了不清醒的睡眼。掀开薄毯，赤足着地，甩甩凌乱的长发，皓腕拉开落地窗帘，享受这片刻阳光带来的暖意，驱散内心的不安。
我是林茜，就读于S大的传播学专业的一名大一女学生，这些年来我总会反复做一些奇怪的梦，不过这个梦稍稍有些变化，以前是一个男人，现在是一个有着一头乌亮长头发的女大学生，似乎穿着白色连衣裙，她就在我的面前一闪而过，像一缕轻烟，又似一条轻飘飘的白色丝带，那样柔软的、脆弱无力的、没有支撑的，为什么呢，她会有这样的选择呢？每当我想登上顶层，可结果总是一样的，越接近越是一闪而过，悲剧总在一刹那。这一次我终于到了第八层，距离最顶层只有二十四阶楼梯。
一个年纪正值芳华的少女为什么会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我不明白，也不敢想我身边的人这样离开会是怎样子。爱情、亲情、友情、事业、学业都可能成为理由，可是真的能够成为早早结束自己生命的理由吗？
作为一个资深的贴吧吧主，我发了帖子：大家觉得是什么原因会导致一个正值花样年华的少女选择跳楼自杀呢？
发完帖子后，觉得似乎有一种隐形的力量在召唤，不如说是感觉，似乎我需要入睡了······
我又来到了那个楼梯间，不一样的是，这一次我直接到了最顶层，那个有着一头乌亮长头发 的白色连衣裙的身影，她在向前慢慢地走着，身姿轻盈得像失落人间的精灵，似乎有一只手推了我一把，刹那间我已经到那个女生的面前，挡住了她的路，她却那样对我笑着，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单纯无害的，然后，穿过了我的身体。我惊呆了，因为她似乎说出了我的名字，“茜茜，谢谢你。”
“不要啊······”空空荡荡的宿舍只有我的呼喊声，骤然梦醒，惊觉我的手掌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得留下几个深深红红的银子，额头微微冒着冷汗。拿起手机，几条未读消息，晓雨说“你发什么鬼东西，让人有种你想不开的错觉！”阿皓说“怎么了可以说说吗？”
来自梦中的寒意渐渐散去。晓雨是高中到现在的密友，阿皓嘛，目前是恋人未满吧。
打开贴吧，发现已经有几百条留言评论了，我一条条仔细地看着。
“为情而困？”
“被渣男抛弃了吧，男朋友与闺蜜勾搭上了并结婚了。”
“回复105楼，不，可能是发现爱了这么久的男朋友是gay，爱的人还是她的哥哥。”
“被那个了吧？这个应该是对于女生来说人生基本几大伤害之一了。”
“也可能是亲人发生什么不幸的事情吧。”
“原因很多种，除了亲人去世，被爱人背叛，也可能是学习压力太大了，高考失败、考研失败。”
“几年前我们学校发生了一起，听说是高考失败，不过也有人说被男朋友抛弃。也可能都有。”
“原因各种复杂，她内心不够强大吧，太脆弱了。”
学业压力、背叛、家中巨大变故、身心巨大伤害等等这些都有可能。说不清我还是有些不甘心，不甘心什么呢？大概不甘心这样一条年轻的生命就这样失去吧。在茫茫世界里，人如蝼蚁辛苦营生，有人在角落委曲求全只为求生存，屈膝弓背，忍着各种眼色，忍着辱骂，有人却轻易放弃生命，不曾想过他们身边尚有关爱他们的人。或许离开对他们来说是解脱，却不曾想过对于一些人可能是巨大的伤害。
（叁）
本来想想下线了，我发现了一条名为小叶子的评论，“没意思了，loser。”这样一句简单的评论却吸引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我有一种直觉这是第一人称的自我描述。她的头像是一个女生的侧脸素描画，我觉得这个侧脸好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思索了一下，我还是拨通了电话，“阿皓，可以帮我查一下一个用户的IP地址，我待会发给你。”
“嗯，现在。”
“好，林茜，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嗯嗯，会的。”
差不多过来十几分钟，手机弹出消息，“S大第四教学区。”
突然间我的心跳得很快，在安静的宿舍里，只有笔记本的老化运行的噪声，还有伴着我急促的心跳声，格外清晰。室友安悦还没有回来。手机显示现在晚上11点45分，还有十五分钟就是凌晨了，隐约那个梦要实现了。
我随便扯了一件薄外套套在身上，连灯都来不及关就出门，匆忙之下我还是打了电话给阿皓，“阿皓，你现在方便到第四教学楼那里吗？我有事情找你。”走往第四教学楼的路上很安静，只有零散的几盏路灯发着光亮，我不知道在昏黄的灯光下，我的脸显得很是苍白、惊惶。
“好，你要等我。”耳边传来阿皓特有的嗓音，很安心。
（肆）
第四教学区：
接近凌晨的第四教学楼，最顶层背后半掩着惨淡的残月牙，似乎与残月本是一体，那样遥远、圣洁而不可接近。这一刻的场景仿佛与梦中的世界重合起来了，我忍不住想看看那个楼梯，一步一步接近，每踏一步台阶，那种现实与梦中交错的感觉越加强烈，分不清我还在梦中，还是现实。就在快要登上最顶层时，我站在楼梯层，往回头看，那些几秒前还亮着越往下，越幽深黑暗，不可测的。
那个有着一头乌亮长头发的白色连衣裙的身影真的就在顶层，她脚步轻盈，裙角飘扬，她是失落人间的精灵。我鼓起勇气喊了她一声，“小叶子，小叶子！”那个白色身影真的停下了，她回过头来了。
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一个很可爱的女生，只是现在她的眼睛是没有任何神采的，没有一个二十岁左右少女的活力与希望，她的瞳孔幽深，如深渊、如旋涡，仿佛会把人吸进那种无底的绝望。
“茜茜，你来了呀，可以真的与你面对面说话大概是我离开前最好的祝福了。”她的声音软糯，很舒服。我不明白她怎么知道我，我并不认识她。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听你的电台，一次又一次地陪我度过不安眠的夜晚，茜茜的声音很好听呢，我也多想像你一样，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二十岁就可以游遍二十几个城市，奋斗三十天就可以拿到想要的的证书，我也——好想好想。”她的眼睛里流露出渴望，可是也只是一刹那，很快就被空洞所掩盖。
“我不一样，我要日日夜夜地学习，学着我不喜欢的科目，才可以勉强够到S大的投档分。我不知道自己可以干什么，大概我最会的事情就是读书吧，我想要考研，别人只需要努力一个月就可以得到他们想要的，我却不能够这样，对于我，大概要努力一辈子吧。” 她露出微笑，可爱的小酒窝在此时却怎么也暖不了心扉。
“你怎么会这么想？每个人都不一样的！你要是就这么死了，你家里人怎么办，关心爱护你的人会怎么样，你是解脱了，那他们呢？他们会哭泣，也会绝望，不是只有你才会绝望！”我并不认识她，但我却也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那种巨大的悲伤，“有人在苦苦挣扎地活着，你呢怎么可以就这样轻易放弃自己！”
“家里人？呵呵······”眼泪从她无暇的小脸滑过，她捂住了胸口，仿佛要克制住那种悲伤。“我爸要我回家嫁个好人家算了，我不想，我要考研，可是呢，我失败了，可能这就是我的命！可是我不敢想回到老家就嫁给一个陌生的、还一口烟牙的臭男人，天天种地，到田里摘菜，然后按部就班地生个孩子，我不想！我不想一辈子就这么玩完了！” 她开始歇斯底里地哭喊着。
“小叶子，我也不甘心，不甘心命运给我的选择。别人只看到我的聪慧与光彩，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的父亲为了我去乞讨，去做苦力，只为给我那解决温饱的鸡腿。你不知道两个人在天桥下忍着寒冷，苦苦支撑着，只为了生存下去。所以我不甘心，不甘心！我们那么苦苦煎熬要活下去，你呢，就因为一次两次的失败否定自己，抛弃爱你的人，想要离开这个世界！”说出了我一直以来不甘心的原因，突然间畅快许多，不甘心可能是支撑我到现在的理由。
我再看她时，她已经伏倒在地，“是啊，我没用。我很没用，很自私。”寂静的顶层天台，只有两个女生嘤嘤的哭泣声。
（伍）
“茜茜，我给你画的素描画收到了吗？怎么样，不错吧，这是送给你做个这个节目的两周年礼物。”
“小叶，我收到了，很好看，很像。你这么会画画，你可以去报考艺术专业啊，将来当个有名的画家。”
“茜茜，不可能的，我爸吗不会同意的，我又不是很有才华。”
“我觉得不管做什么决定开心就好，遵从自己的内心，如果不喜欢的事情做的不好，那不如一开始就做自己喜欢的，起码可以拼一拼结果。”
记忆倒带，两个少女收听着同一调频，隔着遥远的距离，在深夜用彼此的声音温暖对方。那是我刚当深夜电台主播的两周年纪念日，那幅素描画一直被我珍藏在老家的私人柜子里。小叶小叶，这个女生大概从不久后就消失在我的世界。或许她有了选择，或许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却不知道，只能默默祝福每一个听过我电台的听众。
“林茜，醒醒，你醒醒。”我被熟悉的呼唤从那个久远的、真实的梦召回，缓缓睁开眼睛，阿皓清秀的轮廓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摸了一下地面，我怎么躺在了教学楼外面的空地，冰凉的寒意透过地面一点一点渗进我的心脾。
“小叶子呢？”我不清楚现在的状况。
“她，死了。”眼泪溢满了我的眼眶，我抓住阿皓的衣袖，只想好好地哭一场。那天晚上，其实我到那里时，小叶子已经离开了。那一切不过是我的梦，我的不甘罢了。
那个侧脸素描画正是我高中时候短头发的形象。小叶子其实是我从高中开始主持深夜电台时的听众，她见证我的成长，我的努力，我的收获，我的声音也陪伴她度过了一个个不安眠而努力的夜晚。她从小被说是呆子，只会读书，学习东西也比别人慢，高考才过了S大的投档分，她乡下的父母想要她毕业回来就嫁个人家，觉得她将来没什么出息，她想考研证明自己，找到自己的出路，可是她失败了。后来她的父母赶过来，已经哭成了泪人，那种绝望，我不敢去看，不敢去听。
如果她的父母没有阻止小叶子画画，没有给她安排未来，如果小叶子考研成功了，如果小叶子坚持着画画的梦想，如果我提前到了那里，是不是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阿皓，我又做梦了，又回到了那个最开始的梦，那个男人······”
后话：
这个故事来源于我一直做的梦，几年前是一个陌生男人在高楼上跳楼，我是一身职业装，最近一次梦见是一个少女在我面前跳楼。我想把他们写出来，说故事，说我心中的故事。现在写鸡汤类型文章的人越来越多，我不想再写了，太多的鸡汤与道理，我们都懂，但是做到的人却很少，我也喜欢故事，所以我更想写故事，只希望看见的人可以有自己的思考。
——那个爱写故事的谷子
文章首发于个人公众号“谷子说说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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