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吸病

一

    我遇到危机了，而且是有关于生存的，因为一个人总也离不开呼吸。

    纸上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节拍，我读着这些文字，这和我的呼吸产生了一种微妙的联系，我并不总是意识到自己正在阅读，就像一个人也不会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呼吸，因为周围都是空气，所以呼吸也是自然的。

    我真的还没理解这种联系是怎么产生的，只是当我停下阅读，我就无法再呼吸了，我试过很多次，但都无法摆脱这种情况，也没有发现它的机理。

    有一次我把书从很高的楼上扔下，书脱手了，我的呼吸也停止了，我开始往楼下跑，一个正常的人总也能够憋气一小段时间，但是我疏忽了运动会使人需要更多空气跑到一半我就开始有些不行了，我觉得头好胀，好似里面的大气压已经到了十好几个了，我已经无法看清前面的事物了，我的脚也开始发飘，我都不知道一下子迈几阶台阶了，我的头可能在下一秒就会爆炸，这时也不知道是没踩稳还是什么拌了一下我飞出去了，从二楼的窗户。我落在了地上，我的脸正好趴在了我的书上，我得救了。

    我相信我那次真的差点死了，要不是从窗户飞出去我也死了。自那以后我开始小心了，总是带一本书在身上，手机是靠不住的，万一没电了，我就会死。不过好在我现在已经练就了一番憋气的本领，也不能总是看着我的书吧，总不能在和姑娘接吻前先在人家脸上写上字吧，有一次我真的在一个姑娘脸上写字了，因为我不想那么快就气喘吁吁的，可是那次之后我就再没见过那个姑娘了。

    要是现在的我指定不会让人家变花脸了，现在我差不多能憋气十几分钟了。这对我来说可真是一种拯救，因为在这之前我已经两年没有睡过觉了，每次还没等酝酿出睡意就该换气了。然而我的生存危机还是没有解决，只是活着不那么辛苦了。

        二

    前些日子有一个犯罪片，里面的凶手杀人的方式是在被害人头上套一个塑料袋，让其窒息而死，看完我开始害怕了，虽然我没有仇人，但是万一有人夺走了我的书怎么办，岂不是灭顶之灾。本来刚刚能短暂睡眠的我又开始失眠了，经过五个日夜的思考终于想出了一个办法。

    第二天我就去了眼科医院，我没有告诉医生实情，只是编造了一个不太荒唐的理由。出来医院，外面的街道显得有些模糊，那是用激光刻在隐形眼镜上的文字干扰的作用。

    不过好在现在我不必时刻掏出我的书了，需要呼吸时把目光的焦点尽量无限拉进就好了。不过这样就看不到外面的物体了，所以，当我想看清东西时就要屏气，当我能够呼吸时我就变成了一个瞎子。现在我的生存不是那么艰难了，可是我还是不清晰那是为什么。

        三

        大约过了一个星期，我那个通过不断变换眼镜焦距，来阅读隐形眼镜上的文字的方法渐渐不管用了，每次读刻在眼镜上那句“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时都要比之前呼吸更困难。

        注意到这一点之后我开始有些害怕了，难道我的病已经到了晚期，已经彻底没救了？我开始抱怨命运的不公，偏偏让我得上这样的怪病。

        可能是因为内心绝望，所以做事心不在焉，导致清洗眼镜时发生了一个意外，把镜片给弄碎了，我急忙抱起一本书来朝眼科医院去，准备再做一副带字的隐形眼镜。

        就在我停在路边看书呼吸时，我感觉到了这些天来前所未有的顺畅的呼吸，空气似乎都带着甜味，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充满了活力。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这些天我会变得呼吸困难，因为刻在眼镜上的那句话读的太多了，我的病开始对它免疫了，或者换个说法，一小段文字就像密闭空间里的空气，在里面呼吸的时间长了，可供使用的氧气少了，呼吸自然也就变困难了。

        想到这里我立刻改变方向，朝电子市场走去，我要找那种能在镜片上显示文字信息的智能眼镜，只要上面显示能一直变化，那么我就能够一直有新鲜的文字可以呼吸了。

        我要了两套这样的智能眼镜，还有好多块的备用电池，毕竟这是关乎生存的装备，一定要做好储备。

        不过我还是去了那家眼科医院，让上次的那个医生给我做了一副刻字的隐形眼镜。毕竟电子产品有时候是靠不住的。这次我让他刻的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医生没有表现出上次那样的不解，还笑着问我怎么又换座右铭。

        四

        接下来的日子算是过得平稳一些了，也没有什么大的意外发生，现在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阅读上，或者说花在呼吸上。正常人的呼吸都是无意识行为，而我的呼吸成了自主行为。

        智能眼镜确实有用，不过我只在外出时用它，在家时我还是会用纸质的书呼吸，因为这样更有自然感，更舒适。为了时刻呼吸的都是新鲜的书，家里的书架已经又填了好几个了。

        有些书枯燥乏味或者晦涩难懂，呼吸起来也就不容易，有些书生动有趣，引人入胜，那么呼吸起来也很舒畅。有些最近刚读的书，在拿起来读，可能就没有那么新鲜。而有些很久以前读的书，因为遗忘，所以又变得新鲜了。所以有时候我就想，如果人的寿命足够长，又不会遗忘，那么他对于这个世界总有一天会失去新鲜感，到那个时候生存就不存在意义了。

        五

        虽然我现在不会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了，但是谁也不知道这奇怪的病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什么变故。为了防止将来出现什么意外，给别人留下麻烦，我决定写下一份遗嘱，在上面写下我的情况，以防警察发现我的尸体时认定是谋杀，或者定性为悬案。

        说来奇怪，本来之前做一些阅读之外的事情，过不了多久就要看一会儿书换一下气，而写我的遗嘱时竟然写了近一个小时没有窒息的感觉，这真是太不寻常了。而接下来发现的事更让我惊奇，我发现其实并不是我在这一个小时里没有换气，而是当我在认真地写字时，竟然在不由自主地呼吸。

        我开始尝试写更多的东西，没想到写字真的能够让我暂时摆脱我的呼吸病。一开始我只是抄写一些文章，但是后来发现抄写其实和阅读一样，还是要自主地控制呼吸，而自己写作才真正让我忘记我的病让呼吸系统自动去呼吸。

        现在我写出的东西已经有半个书架了，都是一些生活中的随笔，看书过程中产生的感悟。为了不至于枯燥乏味，我也开始运用不同的体裁，文体。一开始只是模仿之前看过的书，现在开始有了自己的构思与想法。

        随着不断地自我创作，我发现我的病情竟然有所减弱了，偶尔竟然不读不写也能短暂地呼吸了。不过这得是在我构思故事情节或者思考表达方式的时候。虽然我的病还没有好，但是现在的呼吸方式我已经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