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百年来，咖啡就像蒲公英般飘散在世界各地，慢慢以她的独特韵味攫取了一大批人的心，并在一些国家和民族的文化与历史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时光流逝，咖啡的醇香飘去，却留下一座座色彩斑驳、装饰古朴的咖啡馆，它们或在城市街角，或在胡同小巷，静静的，淡淡的，让时光停驻。那是时间浸染出的沧桑与沉静，尘埃不起的表面却满载一段段厚重的历史。每间咖啡馆都有它的故事，每个故事里都有人以及他生活的土地……
今年年初，BBC（英国广播公司）在报道中说台北是全球最好的咖啡城市之一。澳洲墨尔本、古巴哈尔那、奥地利维也纳、美国西雅图、意大利罗马等都是咖啡古城，它们就像穆斯林眼中的麦加一样神圣。尽管相比起来，台北的咖啡历史没有那么悠久，但台北街头隐隐约约、无处不在的咖啡气息彰显着这座城市对咖啡的热爱。在繁华闹市、喧嚣聒噪中，你能透过雅致、明净的咖啡馆玻璃感受其中的那份沉敛和闲逸。走进去，柔和的灯光，如水的音乐，再加上空气中弥漫的咖啡醇香，你不知不觉就会走进内心的世界，那里丰富、柔软，装着别人不易触碰的秘密。坐在窗前，轻呷咖啡，看城市的繁华流变，在略带苦涩的咖啡里品味人生……
有人说“白先勇的台北，是武昌街，‘明星’的文学与咖啡；侯孝贤的台北，是中山路，‘光点’的电影与咖啡；三毛的台北，是阳明山，文化大学的雨季与咖啡。”无论文学抑或电影，他们都用自己的方式来试图展现复杂的世界、洞悉高深难测的人性。而咖啡馆，只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平台，在这个“世外桃源”般的世界里，他们能与现实世界保持一定的距离，能与内心世界拉近距离。在这里，无数艺术家能够轻松自由地交谈，能够驰骋想象，能够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每个牵挂都是一段尘封的记忆。即使时隔多年，我们依然能感受法国巴黎花神咖啡馆里毕加索的狂放潇洒，依然能感受维也纳中央咖啡馆里雨果·冯·霍夫曼斯塔尔的灵动诗章，依然能感受俄罗斯圣彼得堡文学咖啡馆里普希金的快意恩仇……看着咖啡馆里锈迹斑斑的手工铁窗，抚摸着那些颜色暗沉的木质桌椅，浏览墙上挂着的一张张老照片，听人弹着19世纪的老钢琴，尘封的记忆一个个被打开，怀旧总能触动无以名状的情愫。当过去、现在与未来被糅合在同一空间、同一时刻，你会发现生命的伟大与脆弱、恒久与短暂，你会真正懂得怀念不如珍惜，此时此刻才是最重要的。
咖啡馆不仅尘封着人们的某段时光，那段时光里或忧伤，或平静，或快乐，也见证了一个地方的历史变迁。回国将近一年了，我依然对菲律宾吕宋岛黎加实比的一家小咖啡馆念念不忘。不经意的相遇，反而让人惊喜，就好像遇上了一直在等待却迟迟不出现的人。
那年九月，我独自一人，从马尼拉乘坐大巴来到吕宋岛东南部一个偏僻小镇黎加实比，这里有世界上最著名的活火山——马荣火山。台风过境，天空暗沉，小雨纷飞。尽管远处的马荣火山烟雾缭绕，无法一窥真容，但在无雨的片刻，我看到了雨后苍茫、葱郁而又带着丝丝江南秀丽的火山平原。我还饶有兴致地冒雨游览了卡格萨瓦教堂遗迹。1814年马荣火山剧烈爆发时，曾有1200人在此避难，结果被火山灰活活掩埋。这片美丽的土地上埋藏着悲伤。下午，暴雨袭来，我像无头苍蝇一样扎进了一家咖啡馆。馆外的走廊里布满了爬山虎，满眼绿意里点缀着几朵紫色的牵牛花。木椅黑沉沉的，上面满是岁月的痕迹。推开沉重的咖啡馆铁门，里面灯光很柔和，甚至有点昏暗，只有零星几个人，有的在品尝当地小吃，有的在慢悠悠地喝着咖啡、看着杂志。在这里，你看不到焦虑的神色，听不到恼人的抱怨，日子就像森林里的一条小溪，静静地流淌，平静得激不起一丝涟漪。
我找了个靠墙的位置坐下，面前的一切让我目瞪口呆：当地艺术家各式各样的画作挂了满墙，主要是马荣火山、卡格萨瓦教堂以及海港的风景画，此外还有一些两百多年前的黎加实比街道风景、风俗画。我看落款时间，大多是二十世纪初的，有些甚至是1840年左右的。我从这些画中看到当年这个小镇的荒芜，但依然美丽动人。两百年前，两百年后，有些人消逝无踪，有些人正在观望，有些人将要到来，但有些美，一直不变。早上，偌大一个卡格萨瓦教堂遗址，我独自一人撑着伞，在雨中感受那份苍凉、孤独而伤感的美。下午，我在一家无名咖啡馆看到了它美好的过往，尽管这份美好，只能成为后人的追忆，但我已很满足了。曾经荒芜的小镇，如今房屋已鳞次栉比，街上车来车往、行人涌涌，这是怎样一种改变啊？这种改变又是如何从昨天发展到今天的呢？恐怕一切还是要交给时间来回答。墙边还有一架白色的老钢琴，保养得非常好，白色的烤漆依然锃亮。据主人介绍，这是二十世纪初一个传教士的，后来赠给了她的祖父。钢琴后盖上摆着很多主人家里的老照片，大多泛黄泛白了，我看着照片上人模糊的脸、古朴的衣装，但从嘴角、眉目依然能看出笑意。当年拍照时，他们一定很幸福吧，如今大多尘归尘、土归土，这又怎么不让人想起死亡，想起永恒呢？
一家小小的咖啡馆，承载了一个地方的记忆，记忆里有人、有事、有物，有的没变，有的已面目全非。
现在，我依然喜欢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寻找一个个让我怦然心动的咖啡馆，寻找一段段尘封的古老记忆。这样，我的生命会加进他们的生命，他们的生命会让我的变得更厚重、可感，在这摇摇晃晃的人间再也不会轻易跌倒。无论城市如何沧海桑田，无论身边的人、事、物如何面目全非，当我们走进咖啡馆，捧起一杯咖啡，闻到那股熟悉的醇香时，我们还不至于忘了自己，我们至少知道如今身在何处……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