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紧要处常常只有几步,特别是当人年轻的时候。没有一个人的生活道路是笔直的,没有岔道口的。有些岔道口,譬如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个人生活上的岔道口,你走错一步,可以影响人生的一个时期,也可以影响一生。
——柳青
多年前铭记心中的一段人生箴言,如今再次读来,心中感悟良多。每每夜深人静,独居一室,望着窗外皎皎明月或茫茫星河,不觉间神游天地……在历史的时空中,我苦苦追寻。我一遍遍重复自己生命的轨迹,想探清未来的归宿。几番尝试之后,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不过是沧海一粟……
我本平常人,偏欲创新天。
世途多歧路,误入已惘然。
死生忽参破,名利更不堪。
数年迷一梦,今醒复向前。
一九七七年农历十月十八日,我出生于一个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儿,从此有幸得享这繁华美丽的人生。人的一生中,前几年一般都是没什么记忆的,我当然也不能例外。后来大几岁了,便常听父母向我说起两件事儿。
一是我出生那阵子,正赶上队里分粮食,我这个当时还在吃奶的娃娃儿,也被算上了人头儿,一下子让家里多分了二百斤麦子。在当时的年月里,对于一般家庭来说,这也算是一笔可观的收入了。所以,不少人就对父母说,你家这孩子可真有福儿。所以自那时起,我便落了一个“有福儿”的名儿。
二是我几个月大时,渐渐学会了在地上爬着玩儿。我曾祖父那时已八十多岁了,身体老迈,行动不便。但他仍然执着地把我用布带儿拴住,看我在地上爬着玩儿。有一次,我不知把些什么东西从地上抓起塞进了老人家的口中,于是他便向家人说我是个好孩子,从小儿就懂事儿。于是,大家便又给我冠了一个“懂事儿”的好名儿。
后来,父母所说的这两件事儿便成为了我记忆中最早的存在。而我也一直戴着这两顶“帽子”渐渐成长。
美好的童年啊,真的是无忧无虑。只可惜人的一生中,那种日子只有短短的几年。转眼间,便到了入学之龄。少年的我,并不懂得什么远大理想,心中只有一个梦,就是好好读书,长大以后能考到南京去上大学。原因是我一位堂叔当时考入了南京外国语学院,一直被街坊四邻挂在嘴边儿,所以在我幼小的心灵当中,便早早存下了这么一个心愿。
从小学到初中,在这个小小梦想的鞭策下,靠着自己的勤奋好学,中途一帆风顺,每次考试我都是名列前茅。功课之余,我最喜读书。天文、地理、历史、军事、武侠小说、奇闻异事等等,几乎无所不读。并且我读书时非常投入,常常以书中主人公自比,比人家的出类拔萃,比人家的宏图伟志,借以自勉。在当时,这给我增加了学习的动力,但也因此造成了我日后的好高骛远。
随着年龄的增长,书越读越多,我开始对生活有了点浅显的认识,逐渐懂得了父母操持生活的艰辛。放学回家后,我便经常帮父母做点儿力所能及的事儿。有些事儿,便顺手写在了作文里。语文老师看过了说写得好,于是便拿到班里宣读,而我自然便常常得到夸赞。因此,我一直被大家看作品学兼优的好学生。在一路荣誉与掌声当中,我走到了初中毕业。
中考前,我一心想上高中考大学,但父母及几个老师的意见都让我报考中专。经过十多天的思想斗争,我终于妥协,报考了沧州地区当时最热门的中专——财贸学校。可能我真的“有福儿”吧,中考状态并不太好的我以超过录取线8分的成绩,很顺利地考进了这所学校。
一九九三年十月,一个丰收的季节,我带着永远不能读大学的遗憾和初次远行的兴奋心情来到了位于狮城西北一隅的财贸学校,开始了四年的中专生活。那年,学校正处于快速扩张期,招收了大量家庭条件优越的委培生和自费生。所以入学不久,出身农村的我便开始体会到贫、富的差距。为了遮掩自己的拮据,我尽力避免和他人的交往,所有的时间皆用来读书。那时,我经常勉励自己,立志将来一定要出人头地。可能是励志类书籍读得多了,四年中,我做了很多美丽的梦,我总是不太现实地梦想成为象很多书中那样各方面皆出类拔萃的全才。所以在校期间,在做好正常功课的同时,我积极参加各种课外文体活动,并且在几个项目都曾下过一番苦功。通过努力,我在写作、象棋、乒乓球、笛子演奏等方面均取得过一定的成绩。但由于天赋所限,所以注定我没能在哪个领域取得特别突出的成就。而我由于没能认清这一点,对自己期望过高,要求过高,心头始终存在一种自我施加的压力,总觉得愧对父母,愧对师长。就这样,我在压力与梦想之间挣扎奋斗了几年。虽然日子过得比较清贫,但我心里总是充满阳光,充满希望,日子过得很充实。记得一九九六年十月,离校前夕,我写过几句不合韵的旧体诗:“铁狮烟雨锁重楼,举酒狂歌泪和流,若问小子重归日,功成傲啸临沧州。”由此可见,那时心志之高。如今,在现实与金钱的磨砺当中,昔日雄心壮志的我早已消失不见。
离校后,为了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我放弃了实习。在实习单位镇财政所报名后,我便独自到临近的瀛洲市一家职业介绍中心寻了一份工厂统计工作,开始了自力更生的生活。我一边打工,一边努力学习,继续追寻自己的梦想。但现实常常让人不如意。一九九七年七月,当我从瀛洲东北部的那个小镇奔波数百里路从沧州捧回中专毕业证之后,我所在的工厂却由于种种原因,难以为继,我们几个外聘中专生将被下放到车间。于是,在全国上下一片欢腾,喜庆香港回归的好日子里,我选择了离开。
回家后,一时寻不到合适的事儿做,我只能在家帮父母做些农活,同时等待分配的消息。到八月份儿,自家种植的葡萄熟了,我晚上在村外地里看园子,清早便起来将成熟的葡萄剪下来,装入箱子,用自行车载着,赶上二十来里路到瀛洲市水果市场去摆摊出售。快的时候,不到半天即可卖完,慢的时候,到天黑还要剩点儿。回家后,数数那辛勤劳动换来的一堆零钱儿,一天的疲惫便渐渐散了,心里隐隐也有几分快乐。那时的我,初步品尝了社会底层人民的艰辛。
等到中秋节一过,园里的葡萄便基本卖完了。这时,又到了收秋的季节,帮父母收完玉米,种上小麦,我便又无事可做了。
那时,我们那一带有不少到外地去销售学生用图书及试卷的,听说很赚钱。为了不在家吃闲饭,我向人请教了些出门的行道,便带着自己打工挣来的两千元钱与他人作伴,下了江南。在浙江转了七八天,走了五六个县市,由于太过幼稚,社会经验匮乏,所以处处碰壁。无奈之下,踏上了归途。来回十多天,分文未挣,反而花光了两千元的路费。那段日子,我灰心不已,思想上很矛盾。我想不明白是自己所学无用,还是自己高分低能,不能适应社会的考验。
在苦闷与迷茫的日子里,我没有别的选择,唯有消极地等待。有一天,母亲看我实在不开心,便从街上寻了一个算命先生,给我算了一卦。算命先生的话我至今还记得两句,“你家这孩子从小就聪明懂事儿,命中有“贵人”提携,将来一定会有出息,但不可经商,做买卖肯定赔钱”。我原本对这种无稽之事从不相信,但那天我竟听从了母亲的话,没有反对。虽然我对算命先生的话并不以为然,但心中还是有了一丝希望。
一个多月后,分配工作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一个电话。——我父亲的一位朋友要我去本地一家砖厂做会计。当时,正苦于无事可做的我立即收拾行囊去砖厂报了到,开始了我正式工作前的另一段底层社会经历。
在砖厂的两年时间,我对工作认真负责,一丝不苟,生恐有负所托。对于窑地里一些“风风雨雨”,我则很少关心。那两年,我最大的收获是一边工作,一边和伙房里做饭的老厨师学习武术,健体强身。那位可亲可敬的老人待我如同子侄,对我关怀备至。此情此义,我永生难忘。老师傅经常对人夸我百里不挑一,我其实自认当不起他的评价,只是做什么事皆尽心努力,力求问心无愧。
两年的时光,飞逝而过。虽然长期居于陋室,工于野地,但因心有所骛,我学到了很多东西,并且结交了许多朋友,感觉过得极为充实,也因此抵消了我迟迟不得分配的苦闷。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的一天,一个我生命中具有决定意义的电话,结束了我两年的窑地工作和生活。
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我穿着一件大得有点傻的皮袄,走进了县民政局——一个我已向往很久很久的单位,被安排到办公室工作。
初入办公室,拿通知、写材料、上传下达、买东买西,我一个人顶两三个人用。实在忙不过来时,我便白天处理琐碎事务,晚上在宿舍里加班写材料。在那些日子里,我认认真真,勤勤恳恳,从无怨言。因为我深知这工作来之不易。那时的我纯洁得如同一张白纸,只知认真做事,毫无利欲之心。
时光如水,转眼便是一年过去了。进入二零零一年,各项工作业务皆已熟练。由于对政治不太感兴趣,加上对未来前途看不清楚,所以我渐渐的对一些虚、大、空的文字材料产生了厌倦的情绪。我开始思考未来之路,想寻找一条适合自己的出人头地之路,以自己长出来的“出息”来报答父母,报答所有对我有恩的人们。
那时,我认识了股票。由于这东西买卖不占用什么时间,不会耽误工作,加上自己又是学财政金融出身,所以我认为这事正适合我做。一开始,投入两三千元,很轻松地赚了点小钱儿,随后便入了迷。认真研究一段时间后,又投入了五千余元,但赶上了一波下跌,不幸被套,为了摊低成本,我逐步把自己的积蓄和父亲所予全部投入,一共两万有余,但行情始终向下,所有投入全部套牢。那段日子,我和妻子正在谈恋爱,这本应是人生中最甜蜜最温馨的日子,我的心底却充满了套牢的焦虑与不安,工作上也只能强打精神应付。
二零零一年冬天,双方父母为我们挑选了吉日,准备让我们成家。无奈之下,我心底流着血,瞒着父母偷偷割掉了所有的股票,开始筹备婚礼。结婚后,由于没有了资金,我们过了一年平稳安宁的生活。日子虽然平静,但我的心却始终充满不甘。可能是我的性子过于执拗吧,我认定这是国家大力支持的一条正路,光明正大,合理合法,只要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就一定能够成功。而我又是最不吝惜脑力的,所以一有时间,我就看证券书藉、证券节目,潜心研究。
二零零三年,由于经济上宽裕了一些,又感觉自己通过学习,悟到了一些东西,看到股市上涨,便又进入了市场。那年十月,由于一个意外机会,我终于摆脱了早已厌烦的沉重繁琐的材料工作,离开了工作近四年的办公室,到财务室干上了本行。那时,我小心翼翼,边学边做,一步一个脚印,生恐犯错儿。在平平淡淡中,二零零四年过去了,我在股市中也略有收获。
二零零五年初,为了增加投资,我到工商银行贷了一笔小额信用贷款。幸运的是,那年在一个朋友的指点下,赚了一些钱。贷款到期后,还清本息,手里还有几万元。稍作休整后,急于赚钱的我没能等到好时机的到来,便又杀入了市场。于是,二零零一年的噩梦又一次上演。入市不久,我便赶上了五年大熊市的最末一跌,个股跌幅惨烈,我的市值不断缩水,但又不甘认输,舍不得出局。那些日子,我的心里几乎每天都在流血,但又不想让别人知道,所以只能独自一人承受这失败的痛苦与赔钱的巨大压力。
在痛苦中苦苦煎熬了几个月后,正好赶上了买房。二零零五年六月,为了筹集房款,我强忍心痛,认赔出局。取出所余资金,东拼西凑,总算交上了首付。等到十月份,交清房款,拿到钥匙后,我仔细算算,总共欠下了九万元的巨额债务。这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压力无疑是巨大的,我似乎看不到未来的希望。无奈之下,只能反过来宽慰自己——不管怎么说,总算摆脱了寄人篱下的生活,有了自己的家,心里有了成家立业的感觉。
二零零六至二零零七年,中国历史上最大的牛市走来了,但我当时正处在还帐的日子里,故无福享受合上眼便能赚钱的美好感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美好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等到二零零八年八月,我终于忍受不了这种折磨。看到大盘跌幅巨大,我认为大机会来临。在一位朋友的鼓动下,我用借款换来的房产证办理了抵押贷款。贷款一到手,我耐不住快速发财的欲望,将手中资金全部投入。结果,我美丽的梦想在股市最后的暴跌当中被击得粉碎,半年之内账面亏损便达到了五万余元!这是我有生以来所承受的最大打击!尽管经历了六、七年的磨炼,我的心理承受能力得到了极大的提高,但还是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接受了这残酷的现实。那些日子,我每天强打精神坚持工作,回家后还得强颜欢笑,不愿让家人看出丝毫破绽。我愿独自一人承受这所有的痛苦与悲伤。
痛定思过,有一天当我找出所有的交易清单,细细数算后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八年股市梦财路,实在是让我得不偿失!我这些年的辛苦付出不但没有换来相应的回报,反而让我失去了很多。那时我就想,是不是上天认为我的人生之路太过平坦,太过顺利,故意为我造就这些磨难,以磨炼我的身心。那时,我对天道酬勤这个词儿产生了怀疑。
二零零九年至今,股市依然在一遍遍重复着过去的故事,但我已不再是当年的我。不管股市的浪涛多么汹涌,我心巍然不动。失去了股市的寄托,破灭了求财的梦想,再加上单位领导的接连调整更是让我的心迷失了方向。在迷茫彷徨中,我苦苦思索。从世界观、价值观开始,对照我近年的工作生活,突然间我才发现,这世间的许多东西竟已完全巅覆,我分不清对错与是非,只能努力乞求问心无愧。表面依然的我,心中其实充满了苦闷,却无人可以诉说。我悟老子,听佛音……想方设法安抚自己污浊孤寂的灵魂。我努力!努力想寻回原来的我——那个单纯、充满爱心、充满正义和良知的我。
我从灵魂深处把自己彻底解剖,想从中找到自己蜕变的根由。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也许是因为家庭出身,也许是因为其它的什么原因,我的内心深处有了一丝自卑。为了消除这一丝自卑,我不断努力,试图用其它的光芒将其遮蔽。在学生时代,我成功地做到了。但涉世之后的某一天,我突然发现,自己原来所创造的辉煌是多么苍白无力!在金钱、名利、权势的冲击下,我原有的追求和梦想显得那么单薄和幼稚。终于有一天,它们一点儿一点儿地破碎并消失了。
没有了精神追求的人,余下的便只有躯壳。坐下来,看看周围的人,听听四外的事,才发现,自己其实只是这个世界当中的一粒非常渺小的灰尘,埋藏于内心深处的自卑重新浮现。于是我放弃了原来的清高自傲,放弃了对金钱名利的鄙夷,从理想的高空一下子跌进了现实。那一天,我重新立志:用最快的速度赚尽可能多的钱,让父母、妻儿过上优越的生活,用自己的奋斗创造新的辉煌来回报所有我爱的和我感激的人。
之后,我的奋斗伴随着噩梦便开始了。稍通水性的我在股海之中几番沉浮,九死一生,直至今日,终有小成。在追求金钱的漫长岁月里,我不知不觉的变了。也许是从某一天开始,也许是从某一次事件开始,我变了!原来的我——那个单纯、充满爱心、充满正义和良知的我就这样渐渐地消失了。
下面,就以我对人生的一点儿感悟作为本文的结束吧。
在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人性的弱点可以用许多方法掩饰。但是在金钱名利的力量下,人性中太多的东西会不堪一击,赤裸裸面对的,是生命中最实质的那一部分。当用金钱剥开人性的弱点之后,人生实质上就是一个人道德品行、价值观、人生观的体现!一个人格低下、道德猥琐的人,一个斤斤计较、患得患失的人,一个懒惰贪婪、机关算尽的人,一个野心勃勃、不择手段的人,不可能获得最终的成功!而一个品德高尚、心胸宽广、热爱生活、知足常乐的人,能正确认识金钱名利的价值,心理健康,举止从容,一般都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如果悟性和机缘再高一些,造化就更大了。
“追求卓越,拼搏进取,只争朝夕”是跨入成功的必备素质,但作为一个普通人,财力不济,时运不佳,无权无势,永远属于这个世界的弱势群体,所以唯有认清自己,脚踏实地,以一种平淡祥和的心态去等待寻求机缘,或许对自己来说是一种莫大的福份吧。
记不清在哪里看过一段话,‘我们过去太穷了,我们需要钱,越多越好。可是我们不能让钱把人拿住了,否则我们仍然可能活的很痛苦。我们既要活的富裕,又应该活得有意义。赚钱既是目的,也是充实我们生活的一种途径。如果这样看待金钱,就不会成为金钱的奴仆。归根结底,最值钱的是我们活的要有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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