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往事

  你就是江顺的狗，她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她喜欢听，也引以为傲。

  春天来之前，大地是残酷的，表面温和，实则冷硬，如果说让于宁这个时候出门，她肯定会格外暴躁，因为她就是这个时候被遗弃在远郊，迎春的人赶着哈气晒着为数不多的暖阳，一个个路过，评头论足的指指点点，这孩子怎么长着样，这孩子那眼睛怎么了，这孩子嘿嘿嘿，真搞笑，这孩子的头发，这是小乞丐吧，报警吧，妈妈，你看，这个妹妹比我妹妹丑好多啊。小女孩穿着破旧的发黑隐隐还印点红色的棉袄，泥泞和杂草遮盖着那红肿丑陋的双脚，蜷缩在树和垃圾桶的缝隙中，好像那里可以保护她的安全，一头大片大片的头发粘在一起，嘴角开裂，双眼和鼻子之间有一道横向的疤痕，左眼还是双瞳，身体微微颤抖转动时，左耳也被不知什么咬去了一块。

  那时候他不过是个普通大学生，兼职送餐的时候路过，顺手把她救了下，后来便与他作伴，不过一年以后他就物是人非，锒铛入狱了，而小女孩也就是于宁，在他的照顾下慢慢懂事，他入狱后她便混迹于街头乱巷。

  十年过去了，江顺由于狱中表现良好，提前释放。他抬头看着没有铁网的天空，伸手摸了摸太阳，还不是特别的温热，深深的吸了一口污浊的空气，哈哈大笑起来，又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快步走向路边车子，抱了一下女人，顺势进了车，慵懒的托着下巴，于宁，你说如果当时我没把你带回家，你会不会自己自杀，或者跳河？

  驾驶位的女人回过头来，左脸被长长的刘海遮住，但右眼熠熠生辉，眼睛下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赫然是十年前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于宁点燃了一颗烟，悠悠的吐出，不屑的讲，我除了爱没得到过，那些痛，我很早就熟悉了，自杀什么的，我可没心思想，也不懂。我就知道我要慢慢长大，一点点把他们都…随着于宁的张开手用力的再握紧的动作，话音停止，随后车里便传来男女开心的笑声，江顺望着窗外，心想，他们这辈子都在悔恨吧。

  于宁带着江顺回去曾经的住所，他在洗澡，而她在做些饭菜，于宁这时候很和平，很心安，她想过这个场景，跟她想象的场景，一摸一样，不知不觉中，她笑了。洗完的江顺没吃饭便把于宁带去了床上，一点一点的褪去了她的衣服，于宁从没想过这个事情的发生，她十年来第一次心慌，有点害怕，但她又不敢动，生怕这个曾经把自己带出深渊的人难过，她正不知所措的时候，江顺停止了动作，他看得到她泛白的脸色，和那紧紧抓着床脚的手，他不愿意强求，或者说他有信心会有那一天，他在里面的十年，学会了太多的隐忍和谋划，第二年的时候，他被几个熊腰虎背的人堵在角落里，像女人那样，悲惨的事情连续一个月，他死过，被救了，又死过，又被救了，接下来的几年里，他的颈部手腕脚腕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层次不齐的伤疤都代表着他曾经的模样，他用了五年，那些人有的在监狱里自杀了，有的出狱后连带着家人一起自杀了，都是他的杰作，但他却心里有着一个最深的地方，那里困着一个人，他是个老人，初次见面时温和善良，博学多识。江顺第一年就认识了他，他因为酒后纵火，将妻女过失杀害，他也自杀过，手掉了，被重新接上。江顺在老人的宽慰下心情不错，他本身也是乐观的人，还一度认为十五年而已，这样过也算好过，后来，老人趁他睡觉时偷吻他，察觉后愤怒的骂着老人，还把老人不举的事一气之下说了出去，并换了监舍，从此噩梦便开始了，一直到第八年的时候，老人保外就医，要出去了，老人找到他，对他说，那几个人是我找的，这次，我再给你个惊喜，几个人围着他，把他羞辱的体无完肤，最后老人极亢奋的状态，颤巍巍的将江顺切割成了太监，此事后的江顺便痴呆了似的，不言不语，事事顺从，直到出狱前的几天，于宁告诉他，那个老人找到了，他才正常一点。

  江顺走在大街上，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闪烁的霓虹，独自思索着。于宁则在一所空荡的厂房里，赤裸着身体和一精旱的男子肆意的放纵着，旁边的立柱上还绑着三个血淋淋的人，而三人的对面那个手拿鞭子的小孩还在得意的笑着，宁姐姐，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加入你们了，于宁大声地喊着，如果有一天你哥哥死了，你就可以加入了，随即大笑了起来。

  江顺来到厂房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三个被绑的人消失了，只有厂房的一个隔间里机器转动的声音，精悍的男人和小孩也走了，只有于宁埋着头在吃着面，“其实人活得久不一定就是好，最起码我觉得不好”

于宁低头继续吃着，并没有搭话，

江顺又问，我们出去走走吧，天气不错。

“我生气就会不管你了吗，还是说你感觉自己无所事事的感觉不好，非要寻点开心吗，”于宁看着这个依旧可爱的人嗤笑道

江顺摆摆手，三天吧，三天，我等不了了，听话昂小宁宁，我去平齐等你们。

于宁看着江顺的背影，突然有些委屈，扭过头来把假发摘掉，露出一头被火烧过的头皮，狰狞可怖，原来是双瞳的左眼被一颗机器眼所代替，她摸着这颗眼睛，脑海里还回想着他曾经的话，宁宁，我给你找了个医生，换个眼睛去，她一个人去黑市里被人强行灌药和换眼，随后被流浪汉拿走了第一次，她都没跟他讲过，她怕他担心，她还主动去跟他报喜，我换了眼睛，是电子的，可以查资料呢，跟机器人一样，可厉害了，殊不知十五岁的她，当时是那样的绝望，只不过一想到那个深渊上的人，她才拥有了活着的希望。

  三天不长，也不短，于宁让这些年忠于组织的力量都参与了进来，不问得失，不顾后果，反对者都被清除了，只有那些人留下的声音回荡，你于宁就是他的一条狗，你当你自己是什么。

于宁今天很开心，是她这辈子第二开心的一天，小时候那天他接她回家，是第一次，今天是第二次，他又要接她回家了，江顺抱着于宁，把她平放在后座上，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前额，低声说，回家了，回家了，睡吧。看着于宁死去，他才起身离开，一把火烧了车子，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江顺曾经想过，这个女孩带回去卖了也值不少钱呢，毕竟是个女人，养的白净点，那价钱不就高了，还是个奇货可居的女孩，可还没等到买，便被抓了起来。于宁一直都知道，他就是个二倒贩子，只不过他对她那一年的温暖让她选择忘记，她心甘情愿的付出，把他当作她活着的价值和意义。

  老人死了，老人的儿子被抓来了，双方也死伤殆尽，最后江顺看这个最后的仇人，因为老人的耻辱，老人的儿子狠狠的惩罚江顺十年，让江顺生不如死，如今，江顺还有无数个十年，他残忍的大笑，一会又大哭，疯狂的用牙齿撕咬着老人儿子的头皮，双手胡乱的抓着，好一会了，江顺瘫坐在地上，又躺下，久久不动，待到一个声音响起，我哥哥死了，我可以加入你们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