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该是段好时光

我有个怪癖，无聊的时候喜欢把以前发生过的事，从前到后细细的捋一遍，有时候还去翻翻备忘录，大概是因为我们每个人都需要明朗积极的神话，当作生存下去的凭据吧。

今天是个很长的故事，也是我某个时间段的回忆。

2018年10月30日从绍兴的某个培训机构辞职，当时我们那一批一共七个人，一起进来，相继离开，我是最后一个搬离宿舍的。

至于辞职原因，暂且不提。但那几个月着实快乐，直到现在还跟当时的几个学生保持联系，后来也写过近万字的回忆录，偶尔自己翻翻，权当再一次快乐了。

辞职后租了一个合租房，十七楼，朝南的小房间。是一个大房间用隔板隔开粉刷好的。卫生间公用，没有厨房。

那个房间有多小呢？打开门是一条一人宽的过道，旁边放着一张床，往里走五步，左手边是一张电脑桌，一把白色椅子，右手边是一个柜子，一个立形镜子。再往前走3步，就到了阳台，一个一米宽、栏杆遍布灰尘的小阳台。后来，我总待在那个小阳台。

搬家那天下大雨，我的行李塞满了出租车。两个超级大的纸箱子，一个拉杆箱，两个书包，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纸袋子装着我的玩偶。纸箱子里都是书，我弯着腰，两只手推着它进电梯，又推着它进房间。那一天，来来回回四趟。晚上，一边躺着，脑子里一边盘算着自己还剩多少钱，后来干脆起身穿衣服去阳台透透气。

我第一次站在17楼往下眺望，夜里天空中还飘着雨，沾染着雾气的招牌像浮在云里的霓虹，元垄地产红色标识在我眼睛里左右晃动。干脆从房间里拿了个塑料袋垫在地板上坐着，其实也没想什么，脑子里始终一片空白。后来很多次，我坐在阳台上的地板上，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一个人的生活就这样开始了。因为没有厨房，就在网上买了一个很小的电煮锅，小区附近有一个菜市场，经常会去那里买菜。一般会去买几棵青菜，西蓝花，肥牛卷，或者千张，几颗丸子。煮熟以后，碗里放点酱油，陈醋，再配上切好的小米辣，味道超级好。现在，我吃火锅也是这样放调料。

煮过红薯、玉米，方便面，还熬过小米粥，蹲在电锅前，看着黄色的小米在锅里上下浮沉，然后咕噜咕噜作响，也是件惬意的事情。一个人的生活，不管你煮点什么，都是件惬意得不得了的事情。

那段时间，看了不少书和电影，没日没夜的看。有时候凌晨四点钟才睡觉，早上醒来发现枕头边，床底下，桌子上到处都是我散落的书。

“自由”这东西，哪怕只是短短一瞬间的幻想，也是无可替代的美妙事物。可自由和孤独也总是如影随形的，我时常会感觉自己被无边无际的寂寞和孤独包围，一点点吞噬。

在那个狭小不足20平米的房间里，不论是看书还是玩手机，我总是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墙。无论白天还是夜晚，窗帘总是拉的严丝合缝，透不出一点光亮。阳光特别好的时候，把被子抱出去晒，整个人靠在被子上，感觉内心深处的阴郁一点一点被晒干。但，十一二月的绍兴阴雨天居多，阳光灿烂的日子太少。

那段时间，我没有和家里任何人联系。大多数的中国家庭，对待子女，关心里总带着奚落和嘲讽，这是一种非常残酷血腥的表达爱的方式，这种表达渐渐在父母和孩子之间筑起高墙。“都是你自找的，能怪谁，”这种话，不分场合、不分时节，随时随地都能说出来。没有哪个人能从类似这样的话里找到半点安慰和鼓舞。

由于口袋里的钱慢慢变少，又正好刚好赶上双十一，就找了份快递分拣工的兼职，通宵工作，一个晚上200。和一大帮跟我一样愁眉苦脸、身无分文、面色枯黄或黝黑的男男女女，在灯火通明空旷寂静的工厂里，不带表情的处理从传送带上缓缓滑过的物体，大米、牛奶、零食、家具、电器，甚至还有马桶刷。

那几个晚上，我总觉得自己像极了那些东西，在某个时刻被分拣，被装箱，被运送，匆匆赶往下一个地方。

双十一过后休息了几天，每到傍晚，就在周围的大街小巷闲逛，或者站在广场上看人家跳广场舞，好几拨人，还分了场地。我停停走走，偶尔抽根烟。肚子饿了立刻拐进街边的某家小店，点上一份麻辣土豆盖浇饭，慢慢吃完，付完账再就着一路的灯光回家。

后来十一月下旬，找了份给布行拍照的工作。那是份极其轻松、工资较高但是又无趣的活。规定照片过审了，一张照片按0.13算，要是做长期就是0.14，我做了两天，速度慢慢上来后，转了长期。

每天早上八点多出门，去公司或者布行，找个角落坐下来，把货架上挂着的布拿下来，开始拍照。拍照也有讲究，花型，图样，成分，各有各的拍法。下午四点多收工了，一天下来，能拍两千多张，能赚好几百。

就这样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多月，某天给一个布行拍照时，和里面的一个学徒工聊了很久。得知他初中毕业之后就出来谋生了，换了好几份工作，最后在这里一干就是三年。因为要跟中东或者印度地区的人沟通，还自学了英语。

越聊越深以后，他惊讶我一个大学生毕业出来做这种工作，在他看来，纯属浪费。后来，我也想过，我是在浪费自己吗？这几个月的时间真的在浪费人生吗？

跟那些朝九晚五的同学相比，我风餐露宿也自由自在。我似乎和他们脱节了，逐渐游离于社会边缘，在别人看来好像一只孤魂野鬼。可我在那段日子里，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不开心。所以，所有乐于肆虐并能让你觉知快乐的日子都不是浪费吧。

若是每年都有那么两个月，让我一个人躲起来生活，看书、看电影、抽烟、散步、发呆、下午或清晨去菜市场买菜，拎着一袋东西回家，再煮上一锅南瓜小米粥，若是这样，我一定十分快乐了。

现在想起来，那时候很爱看黑塞的《德米安》和《荒原狼》，一遍又一遍，那两个半月应该是我用来试图寻找自我的，但至今还没完全寻得真的我，所以还要继续寻找。只希望下次这样的时间久一点。

一段时光是很难用过得好或者过得不好来形容或者定义的。都是日子，都是岁月，每一天都是不一样的。当然，若是别人问起我那段日子过得好不好，我总笑着说，过得不是很好，他们需要我这样的回答。

那该是段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