蒿子粑粑

河边的青蒿发了芽，拥在石块上，远远望去，青青河边草，煞是好看。我妈采了一兜回来，洗干净用木槌细细的捶碎，和上糯米粉和籼米粉，做蒿子粑粑。再把鸡蛋，香干，咸菜，腊肉，大蒜叶统统剁碎了做馅。煮饭的时候，顺着锅沿贴上一圈，等饭熟了，粑粑也香了。只稍咬上一小口，满嘴就都是山里春天的味道。

回家半个月了，刻意隔绝了网络。家里人对我的辞职大为光火，我妈表现得最为激烈，我当然是理解她的,为未来的生计担忧，是人类最为根深蒂固的顽疾。只是没法指望他们理解我。回家读书的决定，料想换成其他父母，也定然无法同意。

倒春寒刚刚过去，天气又出奇的好，整日除了吃饭，我就坐在小凳上，背对着太阳看书。我妈则在一旁洗晒葛根粉。还不让我帮忙。面对山里的所有农活，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书生百无一用。

家里积攒了这些年来我陆陆续续读完凑成整箱邮寄回来的书，看上去挺吓人，但真正清点下来，又不觉得多。书读得很快，几乎是一天一本的进度，已然读了十余本。状态越来越好，容易沉到书中去。钱穆也说读书要沉潜浸渍。不过，每隔一个小时，还是得屋前屋后走动一圈，活动筋骨，太阳把身体的各处关节晒得发痒。

每天吃完午饭，我都要在山中走一圈，感觉要出汗了，就往回走。我喜欢这样的漫无目的。

茶季即将来临。拿着单反到山顶的茶地转了一圈，拍了几张被虫啃残的茶树。虽然经历了虫害和伤冻，但并没有妨碍茶树抽出新的嫩苗。又发现，常用的定焦镜头开始习惯性的跑焦。

晚上在电脑里处理照片，虽然照片拍得不怎么样，却意外的喜欢镜头里捕捉到的阳光。很容易联想到莫奈。

定了一个大概的阅读计划，基本上是对过去的反刍。几年前草草读过的书，再次重读，感觉比读一本新书更有收获。大概是阅历和心境的改变，还有就是对自我的完善。

托尔斯泰的书基本看完，接下来准备看陀思妥耶夫斯基。顺道又看了日瓦格医生和文学写照。我想等把陀翁看完，专门写一篇关于俄国文学的读后感。

读完苏轼词校注，心中开始激荡一些感受。智识是一切精神生活的基础。有生之年，倘若撞见灵魂相通的伴侣，即属大幸。苏轼则恰好有这样一位弟弟。

还有梵高，这位上帝的次子，命运亦安排了一位心意相通的弟弟照顾他的尘世生活。想到多年以前在国图看的那本欧文斯通写的渴望生活。一些记忆纷至沓来。于是决定再买一本资料更为详实的梵高传来看，所幸亚马逊上就有电子版。

梵高的生平不可避免的让我想到刀锋里的拉里。毛姆塑造的这位更聪明更平和的角色，看上去和暴躁疯狂的梵高相去甚远，但骨子里却是梵高的继承者。于是又花了一天重读刀锋。我想，毛姆这篇小说旨在寻找物质和精神相通的生活。希望有人能看出拉里选择的明智之处，以及这种明智带来的幸福和安逸，然后用这种方式去生活以及影响他人。他认为一个人所能追求的最高理想是对自我的完善。而这无外乎就是对生活方式的理解和选择。一如王朔所说，生活就是修行。

从月亮与六便士到刀锋，毛姆似乎也意识到，高更的选择太过决裂，不具备普适性。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谋求自身的独立已属不易，而用一种更加温柔的方式去面对生活，则更明智也更具操作性。

生活如此漫长，而我们又总是企图一蹴而就，好像只有孩子们例外。但孩子没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我很想让我妈明白，生命太短促了，而我要做的事情是那样多，所以一分钟也不能浪费。刀锋里的拉里最后选择在纽约当一个出租车司机，小说并没有继续交代拉里后来的生活，但我想，一个人既然看清和确认了要走的路，那么未来就是当下。钱穆也说，文学的最高境界是不求人解。生活亦如是。古人亦说，文以载道。这个道，在今天看来，即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