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烟花巷18号

【一】

雨夜。年轻的女孩追着急驶而过的轿车，跌落在泥泞中，她抱着自己微凸的肚子嚎啕大哭，诅咒着她之前的金主不得好死，有女子撑着油纸伞，盈盈而过，递给她一张名片，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

【二】

锦心望着眼前这栋略显破旧的洋房，烟花巷18号。据说这儿曾是前朝某位显赫官员为外室置办的金丝笼。如今前朝早已成了薄薄的历史，而这也已经变成一座老屋，旁人轻易不会靠近，斑驳的外墙上爬满了墨绿色的爬山虎，微风吹过似是无数只小手在黄昏中召唤，透过栅栏可以看到花园里种有各种花木奕奕盛开，栀子，山茶，夜荼蘼以及一丛一丛的白色夹竹桃，白茫茫的恍然间以为是谁的墓葬，平白间多了一丝鬼魅。

她忍不住抱紧了怀里的包裹，鼓起勇气按动门前的电铃。噔噔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女子穿墨绿色旗袍，挽起了发髻，面容似狐，妩媚似妖，咔哒一声她打开铁栅栏门，她看着锦心，像是好友般亲昵的说：“你来了。”声音诱惑，侧着身子邀请。锦心有些踟蹰，刚刚流产的她，身体虚弱的摇摇欲坠，女子笑道：“如果还没有准备好，那就以后再说吧。”说着就要关门，“细细姨，等一等。”锦心拉住铁门急忙开口，她咬咬唇，到底没有抵过心底的欲望。

旗袍女子扶着她穿过花园，映入眼帘的是爱奥尼克式的石柱廊，台阶铺就着大理石，仿佛已是永恒。进入大厅，地板的四周铺着大理石地板，中间则是用柚木拼成的花纹，墙上镶嵌着各种画作，整个房子透露着曾经的奢靡，锦心仿佛听到音乐声起，夕阳透过穹顶彩色装饰玻璃混混暗暗的照在地上像有恍惚的影子在起舞，一眨眼又消失。

她们踏着木质楼梯来到二楼，女子接过她手中的包裹，轻轻打开就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布料一层层的打开，露出手掌般大小死婴，她的指尖轻柔的抚摸着，她笑着对锦心说：“这丫头长大可是个美人儿，啧啧，现在倒是便宜了你这个妈妈……”

锦心忍住羞愧的心乱，讷讷的开口说：“细细姨，孩子已经给你，你看现在是不是……”女子合上包裹，捧着女婴，瞥她一眼说：“急什么，有些事情宜晚不宜早！”起身，下楼去了户外的花园。她做在桌子旁，昏暗的房间里，仿佛散发着幽幽的荧光，静谧的让人觉得阴冷无比，不知不觉，她渐渐觉得困顿，竟睡了过去。

睡梦中她感觉有双冰冷的手抚摸她，她猛的惊醒，却只看到细细姨端着一个汝白瓷的小碗递给她，说道：“吃了它，你所希望的一切都会有，名利，金钱，只要你想都会有。”蝉翼纹，青似玉的瓷碗里盛着六个粉嘟嘟的汤圆，三个大的，三个小的，煞是好看。她迫不及待的盛起来放在嘴里，那汤圆似是有灵性般，咕噜噜的顺着喉咙就滑进肚子，细细姨看着她把汤圆吃完，唱着：“卖汤圆，卖汤圆，小的三个铜板买一个，大的一个铜板买三个，十个铜板买一碗……”在这如魅的歌声中，她渐渐的睡着了。

【三】

在之后的日子里，锦心终于站到了女明星的顶端，永远都有人围在她的周围，有人说，锦心有没有时间，我们去吃饭好不好。锦心有没有时间，我们去法国好不好。锦心有没有时间，下部电影你当女主角好不好。她以为，她会一直年轻。

十年后的锦心依然是那么美艳，她是腰那么细，胸那么挺，笑起来眉眼弯弯，看不出一丝皱纹。画好了妆容依然可以跟圈子里的年轻姑娘争一个十八九岁的角色。发布会上她带妆上场，长长的头发挽成贤良妇人的发髻，各种银制首饰叮当作响，穿一袭桃红色民国服装，足蹬一双月白缎面的绣花鞋。衣摆上有金银丝线绣制的牡丹花簇，阳光底下熠熠的照着人的眼。远远望去，人面桃花相映红，眼波流转间关不住的娇媚。有记者问她是否整容，她媚眼如狐，说道：“我这是天生丽质难自弃……”嘻嘻的笑着，声音如少女般清脆如铃。

那日他们拍一场戏，荒无人烟的地方，乱石林立，偶尔还能看到一些损坏的石碑，据说是没有完工的作品。锦心站在高处一块较为平坦的石碑旁，上面有碑文，时间久远，日光暴晒，风雨侵蚀，依然已经磨损的不成样子，上面的字迹已然看不清楚了。这场戏讲她为保全家族宁愿撞死在石碑旁，也不愿嫁给反派角色，十足的烈女子。准备就绪，锦心忙着踩位，突然脚下一滑，跌落下去，昏迷前她只听到现场的嘈杂声。

【四】

锦心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细细姨，而此时她却依旧坐在烟花巷18号二楼的阳台边，她明明记得拍摄现场发生的事故。

细细姨看着她困惑的样子，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继而又大笑起来，接着她那如狐眼睛里流出了眼泪，她说：“解脱了，我终于解脱了……”伴随着她的声音，锦心看到这栋旧式洋房也在发生改变，像褪去生机般变得荒凉，花园里哪里还有什么花木，只有累累的白骨，那小小的骨骼裸露着，告诉她这栋旧宅有多少婴孩因母亲的贪欲而泯灭。

她看着细细娘迅速的老去，像是枯萎的植物般散发着腐朽的死亡味道，细细娘说：“贪欲永远不会消失，你只有找到下一个猎物，才能解脱。”说完便从阳台跌落下去，那些细小的骨骼似豺狼一般扑上去，将她吞噬而去。锦心掩面而泣，悔恨想海水一般将她淹没，房子吱呀吱呀作响，渐渐幻化成她京郊别墅的样子，花园里的累累白骨也已幻化成有硕大花朵的白牡丹花，热烈的绽放着。

【五】

雨夜，她穿一袭墨绿色裙子，撑一把油纸伞，对哭泣的女孩说：“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得到你想的一切，只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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