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池

一个巨大的泳池，跳进去，闭住气，沉到底需要大概三分钟，脚底板触到比池水更凉的瓷砖时，睁开眼睛，世界在波中漂荡，错位，折射，破碎，重组，你能看到自己正在重又一次落入水中，缓缓下沉，你能看到自己的脚底板，一只不差地，微微前后晃动，直到再次落到你的身上，你踩着你的肩膀，像小时候玩的大力士积木。它们互相踩着，面目不一，你情况不同，都是你，在泳池里潜着，你不知道是你不想出来，还是因为你被踩着出不来。直到氧气开始从口腔耗完，你无法唤气，一张嘴，水像一枚枚炮弹击向你，你只能迎接。迎接是一个积极的动词，你想象其中积极的一面，但你得不出答案，五分钟后，你将会溺死，你平躺在游泳池底，然后是一个个平躺的你，用死亡的姿态再次把死亡的你压实。你期待水的浮力，起码把尸体们，推出水面。有人发现了你，和你们，他把蓄水塞拔掉，你被拧成一股麻绳般迅速从抽水孔撤离，一阵轰隆的声响后，你惊讶地发现，你从没出现过，游泳池的水干得透彻，瓷砖像撒哈拉沙漠的土地，粗糙，颗粒。你打断了我，说，你在讲些什么。我说，这就是爱情。你又问，你不是在讲游泳池吗？我开始找来一张纸，在上面画了个长方形，还有一层层的水波。我说，爱情，就是这个长方形，你掉进去，以为自己能出来，其实你完全无法呼吸，直到自己被抽走时，浑身绞得疼。你说，我还是不能理解。我说，也没指望你能理解，我也许只是在说我自己。你没趣得站起身，径直走出咖啡馆。我继续手里的那张图，填上高耸的梯子，梯子上坐着穿救生衣的高耸男人，男人准备救落水的情狗。我开始画男人的模样，按着自己的样貌开始画，白色衬衫，牛仔裤，运动鞋，我画得很像，很满意自己坐在台子上的救世主模样。我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我的小人，自己，从台子上滑倒，跌进游池里，我看着水花，扑哧，人没了。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水从眼角渗进去。然后是我的鼻腔，口腔，肺，水压把我缩小，我在咖啡厅的咖啡桌子溺亡。

分手第三天，我像在游泳池底待了一年。你走吧，出了咖啡厅左转，在红绿灯处停下，能停多久停多久，一旦迈过爱情的线，你终会像我一样死在游池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