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熟了

一

冷东回到宿舍，来回踱步，犹豫了一下，拨通了亲哥的电话。

“哥，接电话方便吗？”

这是冷东第三次给亲哥打电话，前两次是借钱炒股，这次是借钱还债。

冷东小时候很能干活，帮父母收麦子，割稻谷，提供了不小的劳动力。但他也很调皮，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冒险王，每年春节都会有事迹供村里的青年打工者们谈论，比如扎蜂窝被蛰，比如打牌把压岁钱输个精光，后来打牌就拿香烟来算，一根一根下注，图个乐子。作为不善读书的料，冷东中考还坚持考了三次，最终如愿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而且进了重点班，但是没过半年，有个期中考核，被刷了下来，从此一蹶不振，沦为学渣。

和许多堕落少年一样，冷东开始沉浸网吧，在教室里睡觉，这样过了两年，到高考了，没办法，还是得硬着头皮上，最后考上一个专科。既然爸妈也不反对，冷东打算先学个一技之长吧，不然怎么在社会上混了。高中没好好学，苦了爸妈，这次要好好学点东西，离开村里。冷东也还算争气，最后一年的学费是自己打工挣的，没有让爸妈再到处借。

冷东在学校学的是机械加工，在互联网时代，这个专业找的工作工资不高，而且在工厂里面也比较辛苦，于是，毕业之后，冷东找到了一份互联网销售的工作，自觉这工作来之不易，冷东做的特别认真，最后还被评为优秀员工。

“小伙子不错，今后继续努力”带着黑色眼眶的经理拍拍冷东的肩膀，也不知道冷东实际给经理创造了多少利润。冷东后来请假出去旅游，经理也只给批了两天假。

冷东的哥后来听说了这个消息，思量着，两个人都工作了，收入也还好，就让村里的父母别养猪了，生活也轻松点。

冷东后来看上了一个南方姑娘，在细心的追求之下，加上自己在公司也算小有名气，姑娘答应了，冷东花了很多钱在姑娘身上，带出去玩，给买衣服。

“哥，能借我6000不？”

“你要钱干嘛？”

“你先别管那么多，借6000给我”

这是工作这么长时间，冷东第一次给哥打电话，哥心想如果自己不借给他，他会不会在外面找其他人借，于是就把钱给他转了过去。

再向哥借钱的时候，冷东已经和女朋友分手了，分手的原因是对方的父母不同意，但冷东的心理认为是因为自己穷，穷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这件事情容易令人胡思乱想，甚至一些本不相关的原因也会归到这个因素。

冷东借到这笔钱后，觉得还不够，继续向高中同学借，前前后后一共借了大概5万。最后，冷东把钱全部放进了能让他一夜暴富的地方，然后兴奋地等待着上帝的主宰。

下班后，冷东一个人来到一家馆子，点了瓶啤酒和小菜，坐在窗前，想着未来他会如何让前女友回心转意。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原来是老妈打来的，冷东接了电话，寒暄了几句。

“最近过的怎么样啊？”老妈问道。”

“挺好的，工作也很顺利，老板也看好我”

“那就行，别太累着，你是卖东西吧，别做违背良心的事情”

“嗯，知道啦，我在吃饭，有空再给你打电话啊”

嘱咐了几句，冷东挂了电话，想到自己工作快一年，也没给爸妈寄点生活费，亏欠之意顿起，一杯啤酒下肚，明天的日子还得继续。

二

冷东所在的城市，人们生活压力也很大，周围很多人为了快速地赚到钱，往往喜欢走捷径，玩一种叫“杠杆”的方式，因为平时的工资来钱太慢，有时候也会在网上平台赌博。

冷东一开始只玩玩杠杆，经过一番思量，决定加入同事的行列，注册了网上赌博平台，开始尝试着更快的赚钱方法。

“哥，最近股市很好，我不想取出来，能再借我6000不？”

“没有那么多”

“有多少？”

“我顶多借你2000”

“好吧，2000也行”

哥最把2000转了过去，然后想了想，嘱咐了一句：“你把钱取出来吧，别玩了，你玩不起，亏了就不好了”，冷东收到钱后，嗯了两声，然后继续按自己的计划有序的进行。

哥越想越不对劲，前前后后弟弟向自己借了快3次了，他到底在股市投了多少？哥想起了小时候自己第一次抓住弟弟逃课去网吧打游戏，硬是把他拉回家，以免冷东走上了不归路而放弃了学业，在回家的路上，走了大约10公里，哥在路上给冷东讲了1个多小时的道理，冷东一路上不说话，只是默默的点头，但是后来，冷东仍旧逃课去网吧。

想到了这里，哥不放心，又打电话回去，问了问情况。

“你借钱你到底在干嘛？”

“不是给你说了吗？我就炒炒股，想赚点钱，没做啥”

“炒股是有闲钱才炒的，你借钱炒股，像话吗？”

“放心吧，哥，我过几天就取出来，过一个星期就还你钱”

“还我钱事小，你别做什么违法的事情”

“不会的”

冷东感到意外，但在哥的追问和逼查之下，冷东还是没有交代实情。

过了一个星期，到了周末，冷东并没有提还钱的事，倒是母亲给哥来了电话。

“儿啊，到底怎么回事，你爸他收到一个陌生的电话，说让你弟还钱，还说借出去的钱总会有办法收回的，我们给你弟打电话他又不接，你快问问他是不是外面借钱了”

“妈，你别担心，那可能是诈骗电话，再打过来你就别接，没事，回头我问问情况再联系你”

“好的好的，千万别出啥事啊”

哥打冷东电话，也没人接，感觉到不妙，立马去了冷东的城市，要当面找冷东谈谈。

哥到了冷东的城市后，找到冷东的公司，在公司门口一直等到他下班，终于见着了他。在哥的再三追问之下，冷东唯唯诺诺地交代了部分实情。

原来沉迷赌博之后，为了集齐赌资，冷东疯狂地向周围人借钱，包括同事朋友，见冷东没有及时还，同事朋友后来都不借给他了。苦思冥想，冷东开始借民间贷款、办信用卡等，只要能凑到钱，无所不用其极。后来赌输了，工资还没发下来，借的高利贷还不上，追债人才打电话到其父母家。

其实，跟谁借钱，借了多少，冷东已经大致记不清了，哥为了弄清楚情况，逼着冷东仔细回想一下，一起理了理账，算下来，也快二十万了。哥先是惊讶，然后叹了叹气。仔细想了想，哥还是拨通了父亲的电话。

“怎么会这样？这兔崽子工作做得不是挺好的吗？咋就赌博了？”

“这小子学坏倒是挺快！我是这样想的，债务利息太高，要不我出一部分，爸您那边出一部分，先填一部分坑，剩下的他自己发工资慢慢还。”

“家里也就这七八万，全给他吧，让他别再赌了”

“你们还是留一点自己的花销吧”

“哎，这个臭儿子！”

哥拿着电话，听着电话那头父母的责骂，走着离冷东远一点，怕他听见。

三

后来，父亲把钱转了过来，哥把钱凑齐之后，算了一下，大概十五万，能还掉一大部分。哥不信任冷东，决定亲自把钱还了，冷东说对方是在自己的银行卡上扣钱，哥就只好把钱转到冷东的银行卡上。

“这是爸妈的血汗，你可忍心？”

由于赶时间，哥就回到自己的城市去上班了，回去之前，哥要到了冷东经理的电话。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哥问了一下还债情况，冷东支支吾吾不说。

“你不说实话，我只好把你赌博的事情告诉经理，你觉得你还有工资拿吗？”

“……”

无奈之下，冷东交代了实情，原来他拿到钱之后，在追债人的逼迫下，他还了一部分，另外又拿两万出去赌输了。

“你还有人性吗？你迟早会为你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带着极度失望的心情，哥给父母打了电话，说了情况，也提醒父母不要再给冷东钱，防止又拿去赌了。

冷东深知自己已经陷进去了，但又想不出其他办法，寄希望于赌赢，也渴望回本。每到月末，冷东就会倍加紧张和恐惧，因为追债的人会找上来，银行也会给他打电话。

“你再不还钱，我们只好把你带走了”放贷者威胁到。”

那天是一个月的24号，冷东很着急也很害怕地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在这之前，其实父亲也收到了威胁电话。

“爸，能借1万打给我吗？很急！他们堵在公司门口，说再不给钱就要把我带走”

“你怎么又借钱？上次不是给你了吗？”

“先别管这个，这次真的很急”

“你先别慌，我让你姨打给你”

父亲赶紧联系冷东小姨，赶在下午3点之前把钱打给了冷东，父亲也松了一口气。当时有10个人找冷东，收到小姨的钱后，冷东给了他们每人1000，把他们打发走了。后来哥知道了这件事，气不打一出来，见冷东电话打不通，就给冷东发消息：“你要是再让爸妈受到威胁，放贷者不收拾你，我也会废了你！”

在后来的每个月的24号，父亲都会收到类似的威胁电话。

“爸，我知道错了，但我工作做的挺好，上个月绩效还拿了第二名，要不这样，你先想想办法帮我把剩下的10万还上，我的工资就留在经理那边，让我的经理每个月打给你们，我只留每个月2000的生活费”

“又欠上10万了？你要放我们的血啊”

“妈，只有你们能帮我了”

母亲心软，认为冷东只是一时走错了路，担心他会想不开，于是劝说冷东父亲，希望能再找找亲戚朋友借一借，把最后欠的10万给填上，也了断这件事情，以免闹得人不得安宁。

四

和冷东的经理沟通后，经理见冷东工作很卖力，表现也好，于是就答应承担这件事情。父亲也妥协了，瞒着大儿子，在外面找找人，东拼西凑凑够了10万，给冷东打了过去。于是，现在这10万的债务落到了冷东父母的头上，父亲每年靠着5亩庄稼地，也能有5000的收入，平时花销不大，自给自足。

在这段时间之后，父亲再也没有收到陌生的威胁电话，也没有收到从冷东经理那边打过来的承诺工资。冷东的电话也打不通了，只知道他还苟且活着。

“活着就好……”

到7月了，夏风一阵阵清凉。”

早晨，母亲打量着已老迈的父亲，备齐了镰刀，带上灰旧的草帽。

“麦子熟了，今天可以收割了”

“嗯，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