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客栈》

风。

呼啸凛冽的风。

刺骨的透冷，是塞外的待客之礼。

韩昭伫立在客栈的门口，双手交叉着放于胸前，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前方。

这样的姿势，他已经保持许久了。

飞雪如刀，乘风而动，片随片地割过他粗糙的面颊。

而即使这般冰寒的疼痛，也丝毫未能让他那仿佛定格在某一刻的脸有一丁点儿的变化。

依旧是那样冷酷，那样深沉。像一头生来便不具有感情的野狼，孤独地处身于偌大的风雪，不进不退、不眠不休。

门内耀眼的火光、嘈杂的人声、醉人的酒香，营造着一个温暖而快意的世界。

一个塞外的江湖中人都无法拒绝的娱乐世界。

当然，有些时候也不是那么绝对的娱乐。

或者说，是相对的娱乐。

“啪！”里面忽然传来一记拍桌的声音，一个满脸横肉的虬髯大汉“唰”地一下站起身来，正怒目圆睁地盯着对面桌上的一人。

“你刚才说什么？”大汉怒吼着，其声若洪钟，响震着每一个人的耳朵。

但见对面那人不慌不忙，先是轻笑了一声，而后自顾自地拿起酒壶往碗里斟酒，似是全没听见。

大汉眼见如此情景，不由大怒，立马伸出右手抄起身旁一直放着的九环大刀。他举起大刀快速逼近那人，边走边喊：“在我‘断头刀’铁雷面前，也敢装模作样逞大爷？”

一言甫毕，铁雷右脚一跳，瞬间靠近那人，举起双手在空中蓄力，下落的一刹将大刀猛地劈斩下来。

而那人此刻仍旧不紧不慢，只略一侧身，恰好避过砍下来的刀锋。随即迅速伸出右手，一掌拍向铁雷的右肋。

铁雷一刀不中，正欲立刻变招再接一刀横斩，不料忽觉右肋处一阵劲风袭来，其势之烈，有如极迅猛的山洪汇聚于一点，一瞬间全部奔涌而下。

他本想立时后跃躲过，无奈其速太快，还不等他做出动作，就已然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上面。

屋内众人只见铁雷猛地向左飞去，直飞出门外，而后“啪”地一下重重砸在地上，接着“咳咳”两声，吐出不少鲜血。

再观出手那人，还是一如先前那般悠闲地坐着，一口一口地抿着酒，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周围众人不免惊愕于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竟尔一掌打趴铁雷还面不改色，毕竟“断头刀”的名号在此朔北之地也算响亮。

“我说，你吵到我喝酒了。”那人突然开口说道，“这点儿本事，就别再这么张狂了。动不动就挥刀砍人，实乃莽夫泼皮。”说罢摇摇头，放声长笑。

铁雷怎么说也算个人物，被人如此摆弄压倒、讥讽嘲笑，自然是羞愤难当。但见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眼里含怒，嘴角不停的流血，左手捂着胸口重重地喘气，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眼见铁雷如此遭际，他一桌的同伴纷纷起身抄起武器，怒视着那人，一齐向他逼近，很快就将其围在垓心。

其中一人叫道：“不过是说话声大了点，如此羞辱，实在是欺人太甚！”说罢将手中明晃晃的砍刀一举，大喊道：“大家伙儿都一起上！”

霎时间五六个人一齐挥刀砍向那人，招数虽不佳，势道却也还算凌厉。

再看那人，忽地一下伸出右腿踢翻桌子，逼退前面两人。继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左右各施一掌，掌风凌厉不已，一下又击退左右两人。最后倏然回身一记扫腿击倒后面两人。全程行云流水，动作之娴熟迅速，实令人叹为观止。

“是雾凇派的‘回落扫雪’！”观者中一人大叫出来。

闻听此言，众人脸上先是一阵惊愕，旋即立现崇拜之色。突然又有一人兴奋地叫道：“那这位公子一定就是雾凇派的大弟子，人称‘飞雪墨客”的水流风吧！”

只见桌边那人朗声一笑，答道：“不错，在下正是水流风。”而后顿了顿，又道：“适才几下粗糙拳脚，让大家见笑了。”

“水大侠谦虚了！”一人道，“方才几下‘飞云掌’和‘回雪腿’实在是教人大开眼界啊！”又一人道，“是啊是啊！”……

众人不住地夸赞水流风，他虽连说“过誉”，嘴角却一直挂着那掩藏不住的笑意。

门外的韩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身来，看着屋里的正在发生的一切。

他侧过头瞟了瞟旁边地上躺着的铁雷，又抬眼看了看屋内正在不住抱拳推让的水流风，微微皱了皱眉。

但他什么也没说，也没做，只缓缓转过身来，继续面对着屋外的烈风飞雪。

他在等，等一个人。

这个人来之前，他是什么也不会参与的。

想着想着，韩昭微微抬了抬头，向更远的地方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