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的电话响了,她说重庆好冷。我洋洋得意:“邯郸今天一如既往的温和,成功躲避了寒流我赚了。”刚说完不多久,邯郸的天空便落起了大雨。我怔怔地看着雨滴发呆,一瞬间好像又嗅到了那种和着砖瓦发霉的味道。
像是某种牵引,每每这个时候我都能想到重庆。对于特别健忘的我来说,四年的重庆仿佛是我心里的一块儿疤,抽了筋喝了血都甩不掉的疤。
“大家好,我叫秀秀”,她黝黑的脸上嵌着一双深邃且胆怯的眼睛。看得出她是拼上了全部勇气跟我们打这个招呼。十八九岁的孩子们单纯地相视一笑,内心并没有其他多余的想法。
秀秀很内敛,大学的头半年自己吃饭、 打水、上课…任何活动不参加、很少跟我们交流,她讨厌我们上课迟到、出门化妆、酒吧里喝个烂死的样子。每当我们深更半夜兴致归来的时候我都能看出她的嫌弃和不满,我们在宿舍里又叫又闹张牙舞爪,她就默默地塞上耳机继续听她的英语四级。
她特别节俭,无论冬夏,我们开启空调都是有严格限定的。重庆的冬天又阴又冷,为了四年电费的节俭我十指冻得像萝卜头最后还染上了“老寒腿”的毛病,这事儿说实在的,我恨过她。我不理解这一类人的思维,更不能容忍因为节俭而耽误的激情和梦想。
直到有一天,当潇潇(对床女生)喝着酒流着眼泪说起从小离异的父母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说了自己的身世。
秀秀来自一个并未不算条件很差的家庭,一家五口(姐弟都有)很幸福。但在不大的时候就被姑姑告知,因为妈妈生不了小孩所以她是抱养来的这个消息。其实抱养的孩子并没什么,只要父母疼爱有佳都够幸福。但在她不大的年龄里却埋下了隐患,她从不开口要钱、每天只吃两个馒头,在我们大笔挥霍的时候她却还能在比我们少一半的生活费上省出一大笔来。那晚,在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大家都哭了。几个来自天南海北的异类因为同情和感动终于走到了一起。
从那天起秀秀变了。她会等我们慢慢琢磨好穿什么再出门上课,尽管无数次在迟到的边缘她满腔怒火;也会在我们不开心的时候陪我们去狂欢,尽管她极其讨厌那种聒噪的氛围;还会在考试的时候帮我们作弊、吃饭的时候等我们徘徊、打架的时候替我们出头……在重庆这座火城里,我们见识了她由冰冷到热情、由封锁到清澈,如果说山城带给我的是难忘的热烈,那带给她的便是不小的蜕变。
张狂的时光里,总有一个安静的人为我们的不安份买单,她就是那个永远守在门外、静等我们造反后帮我们收拾残局的人。
大学四年的时光飞转,毕业的时候我们走得都太匆忙。一直说的那个十年约定我早等不及了,于是在2016年的5月份我迫不及待地重回故里。我总是自嘲地跟很多人说着这段话:“曾经信誓旦旦要留重庆的我如今扎根北方,一门心思要回陕西的秀秀留在了母校旁边,而土生土长的川妹子潇潇却在美国和当地人领了结婚证…世界上没有所谓的远方,你的远方,就是别人的故乡。”但在所有故事里 ,我最惊讶她的决定、也最佩服她的淡然。
看着眼前抱着棋妹妹的她依然娃娃脸,我的心都化了。最怕毕业后没着落的她在重庆扎得最稳。住在她的大house里我满心感慨。那晚她老公没在,她要哄刚刚几个月的棋妹妹入睡。我站在依旧没有窗户玻璃的阳台上打着电话、看着雨下。好似整个重庆今晚都是我的。那一瞬间,我被强大的气流包裹了,5年的光阴,天地覆灭般轮回周转,我和你的样子看似都没变。但内心却比以前汹涌热烈的更多。我们的生命里多了孩子、多了家庭、多了责任也多了负担……但我们却比以前走得更坚定不移、更义愤填膺。
下一个5年还会见吗?在这个充满变数的年代我真不确定。但敢肯定,此时此刻你我的样子,应该是彼此间最美的年纪和最美的记忆。
愿一切有未知的新奇和妩媚;也愿你们一家人在重庆延续我未能达成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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