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叶归根

作者: 一本名叫半岛铁盒 | 来源:发表于2018-06-06 08:16 被阅读39次

今天天气好得有些反常。

年过六旬的他依旧同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坐在小卖部旁的墙角。阳光穿过树梢零散的叶子照射在他的身上,感觉到了阳光的暖意,他将环抱着的双手松开,解开了身上破洞的大衣,黄色军大衣破洞的地方漏出了脏兮兮的棉花。

掏了掏衣兜,又将手拿出来搓搓,朝端着饭正在门口吃的老板说,可装烟了?

老板放下碗掏出一盒烟给他扔了一根。

嘿嘿,好烟,好烟。他说,火给我用用。

老板又把打火机扔了过去。

他用手护着火,点燃了那支烟。烟雾在干冷的空气中显得有些刺鼻。他用袖子擦了擦鼻子,靠在墙角看着远处的白杨树林,一阵风吹了过来,他的白发被吹了起来,灰色的墙,像一张画纸,他就映在里面。

有好几次,他曾经说,他差点死了。但是死也要死在家里头,踏实。

当时在生产队的时候,他还很年轻,他满腔热血,浑身是劲。在地里劳作,他高举铁铲,深耕细作,挖河道的时候,他手握锄头,挥汗如雨。村里人都说,你看,以后啊,他肯定有大出息。

夏天的雨水总是充沛,很多时候他看着磅礴的大雨心里总会有一种激情,急促的雨点撞击着大地,让他由衷的感觉到生命的活力。那是一种对年轻的自信,对生命的感慨。不能浪费生命啊。他那会总这么说。

有一天,他在生产队的棚里看地里的西瓜。从山那边的土路上开来了一辆小汽车,小车摇摇晃晃的带着掀起的灰尘停在了瓜棚前。

从车上下来了三个人,两男一女。

老乡,能吃你一个瓜吗?怪渴得慌的。女的问他。

他说,生产队的瓜,不是我的,我不当家。

给你钱,多少钱?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的说,领导渴了,搞个瓜解解渴。

他说,不卖,不让卖。

走吧,先回村里。一个貌似五十多岁的男人说。

行,那就不吃了,走了啊老乡。

他把草帽子的带子松了松,把草帽往上拽了拽。他看清楚了那个女人的脸,皮肤白净,嘴唇红润,乌黑的马尾扎在脑后。

好看,他心想。

晚上生产队队长问他,坐小车的是县城上一个大老板,怎么找你要个瓜你都不给?

他说,队上的,我不当家。

汛期将过,土地涝的往下掉人。他扛着铁楸去疏通地里没淌干净的水。路走了一半,他看到山脚下有一群人,在对着田地指指点点。他凑到跟前,看到了那个坐着小车的老板,身边是村长,还有那个好看的女人。

他知道了,这个老板,从市里带过来一批玉米种子,抗倒伏高产量,打算在这边给生产队免费试用。好事,他心想。

女人看到了他,对他笑了一下,挥了挥手。

他觉得脸有一些发烫,手不自觉的去攥紧铁楸。

他大概是忘不了那个女人的脸了,白净,好看。

有时候夜晚星空又高又远,空气又清又润。

有时候田地里的玉米根茎会散发出清甜的气味。

有时候太阳在西山山头慢慢沉下去。

他总是会想到她。

他从村里人口中得知,她是个毕业大学生,学的农业,是老板的侄女,来这里实习工作。

他想到了自己,他没有文化,不认识字,只会庄稼活。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有一点没用。

就这样,日子在虫鸣鸟叫声的欢快日子里过了一年。

这一年田地里的玉米长得茁壮,像他结实的身板一样挺拔。

试验很成功,老板走了,她也跟着走了。

有时候他会回想起那时候他在田地里劳作完,去山上摘一把小枣送给她的时候,也会想起下到河里摘莲子送给她的时候,还有他把芦苇根挖出来洗干净送给她吃她露出惊讶表情的时候。

他觉得,那个时候他们很近,近到没有因为文化而产生距离,近到没有因为身份而产生隔阂,在这广阔的田地之间,万物都属于你我。

那时候我厉害,他这么说过,要是念过书就好了。

快到三十岁的时候,家里安排他相亲。

他去集上剪了头发,光了脸,在脸上抹了雪花膏,穿上了家里准备的一身中山装。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像一个体面的文化人。要是念过书就好了,就不来相亲了。他这么说过。

去女方家里,他拎了鸡蛋糕,散酒,果子。

女方父母客气的招待他一行去的人。

匆匆见完面之后他就要走,同行的人问他为何这么急。

他说,行,就这样吧,她要能愿意我,我也愿意她了。

我家里穷,我不小了,我不能拖,先试试。他后来说。

后来他跟这个女人结婚了,有了孩子,生活的波澜不惊,他有时候会觉得生活平淡无味,又只能在田地里劳作。我能干什么呢?他想。

他学会了抽烟,抽一块五一包的烟。

妻子劝他,别吃了,费钱伤身体。

他说,是个念想。

再后来,孩子渐渐长大了,他四十多岁,春节过后跟村里几个人一起外出打工,去工地扎钢筋。

头一次坐上大巴的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有些担忧,有些想家。

刚刚化冻的季节,还很冷。他的手暴露在空气里被冻的发紫,他将埋在钢筋中的视线抬起来,看到高楼远处的太阳,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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