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

作者: 拾穗踏浪记 | 来源:发表于2018-06-11 12:07 被阅读1次

    人美其名“高级动物”,但却与普通生物一样,从生的那一刻开始,就逃脱不了死的结局,向死而生,或是最好的阐释。

    我在儿时便经历过一场生死劫。家人曾帮我算过命,说我五行缺火,忌水,但童年的我却偏爱玩水。不太肯定那一年我有多大,我想最多不会超过四岁吧。事情发生前的情景至今仍留在我脑海里,异常的清晰,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

    那一天,我和一个同龄小伙伴玩过家家游戏,说要带她去我外婆家。对小孩子来说,走亲戚永远是最受欢迎的,因为在那个陌生的地方,亲人们总会拿出他们最好的东西来招呼你,就算那食物平时在家里也可以吃到,但你却会觉得特别的美味可口;而平常对你严厉苛刻的父母,此时也会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我们两个人像模像样地挽着手儿,一起说着笑着走到村口。挨着小径边上有一口池塘,小伙伴便说要在那洗洗手,看看鱼,喜欢玩水的我自然是一口应承。后面发生的事情,就像断片一样,我完全不记得了。当我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旁边坐着仍在小声抽泣的母亲。

    后来大人们告诉我:我洗手时不小心失足跌落到池塘,岸上的小伙伴吓得号啕大哭,幸好这时有一路人经过,巧得是他还带着一把刚买回来的捕鱼网,用它把我捞了上来。

    在那个物质贫乏的年代,大人们为了生活四处奔波,疲于劳作,小孩子大多只能放养,我能被人救起真的是万幸,幸得同伴大声哭叫,幸得路人恰巧经过。

    我已经记不起她的模样,但她绝对是一个非常美丽可爱的小女孩,而且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每当我想起她时,便会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那一刻仿佛听见了花开的声音。

    大概是我念小学的时侯,某个闷热的夏日,邻居一家踏遍村子里头的各个角落,挨家挨户地寻找他们家才三四岁大的小女孩,最后在门口池塘发现了已经飘浮在水面上的她。

    客家围龙屋的建筑结构多数是这样:几幢房子并排建在一起,出了大门口,是一排用水泥地铺成的禾坪,平常用来晾晒农作物;紧挨着禾坪,围着一道石头砌成的栏障,后面便是一口大池塘。那石栏真的非常矮,大人迈步即可跨过,而小孩子,平时轻易便能翻过它,跳到下面的石阶去戏水玩耍。

    天被乌云压得黑乎乎的,仿佛随时要塌陷下来。小女孩的奶奶大声哭喊着,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忙着干活没有好好看住孩子;小女孩的妈妈,早已悲伤得哭晕过去,旁边的大人们都极力安抚着她;而小女孩的爸爸,一遍又一遍地拼命挤压她的肚子,又背着她来来回回地跑动着,用尽各种救治的办法,希望奇迹出现......小女孩有个哥哥,他此刻已被吓懵,躲在角落里茫然地看着周遭的一切,不能相信不久前还活蹦乱跳的妹妹,此刻却没了生息。

    然而小女孩却没能被救活,她走了,留下悲痛欲绝的家人。

    当年“计划生育”规定农村一户最多只能生育两个小孩,达到指标后女人便要结扎。他们家有一子一女,本是令人羡慕的一个“好”字,但却无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后来小女孩妈妈依法申请去做了恢复生育的手术,却一直没能再怀上。

    为了避免触动悲伤,每次与小女孩的家人说话,大家都会格外小心翼翼,尽量不再提起这件事。久而久之,大家便慢慢忘记:这家人曾有过一个美丽可爱的女孩,她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我想她一定是不小心坠入凡间的天使,这混浊的人世实在不适宜久长居住,她才会走得如此匆忙。

    再大一些,我便去了省城读书,寒暑假才回去。有一年暑假,我遇见那小女孩的妈妈,她上下打量了我好一阵,才惊喜地说:“呀,这不是QQ吗?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大越漂亮啦!”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害羞的我红着脸,正在寻思着说些什么好时,却忽然听到一声无力的叹息:“若我们妞儿在的话,应该也像你一样,是个极美的人儿……”我顿时无言,只是一昧地拼命点着头。

    有些人有些事,时间或许可以冲淡表面的伤痕,却不知那伤痛早已被刻骨铭心地烙在心头,偶尔出来呐喊两声,便足以让你撕心裂肺。

    儿时记忆里头的故乡围龙屋很美,一到秋收的季节,房子大门口的禾坪上全晒满了黄澄澄的新鲜稻谷,一户占一个位置,被划分得整整齐齐,远远望去,就像一块块新鲜出炉、香气扑鼻的饼干。禾坪前面的池塘被人承包下来养了许多草鱼,逢年过节,便会捕鱼分给大家,若幸运的话,有时还能捞到一些河虾,虽不大个但却吃起来却无比清甜可口。池塘对岸是一亩亩的稻田,稻田前面的小坡上长着纤长茂密的翠竹林,像是一道美丽的绿色屏障,隔绝了被外界偷窥的危险。

    儿时的我喜欢在黄昏时,搬来一张长板凳,坐在禾坪边上,静静地看着天边变幻莫测的晚霞,由黄变红变紫变淡变灰,再慢慢沉淀下去;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一不小心飞到天上,摘下这火烧似的七彩云儿当一晚被子,做个香甜迷人的美梦儿。

    去年春节我们回了趟老家。现在的农村日趋城市化,到处都在起高楼大厦。崭新宽敞的大马路让没有母亲大人带路的我们迷了路,最后在仅存的一条羊肠小道上,我找回故乡的记忆。我用略带抱怨的口吻跟母亲说:“怎么现在每个村子看起来都一样?”母亲低声回了句:“是你回来的太少。”

    围龙屋早已人去楼空,而那两口池塘,仍然屹立在原来的地方。已然跟周遭的环境不是那么的匹配,他们就静静的呆在那,似乎在说:你们变了,我们没变……

    我站在自己曾经失足落水的池塘边上,指着它告诉和当年我差不多大的女儿:“我以前玩水掉这里差点儿被淹死了!”

    “呸,你现在不好好的嘛!XX,快过来看外婆种的小菜儿!”一旁的母亲似乎不大愿意提起这段往事,她大声粗暴地打断我,拉着女儿去了旁边的菜地。

    望着女儿屁颠屁颠地跟着母亲跑向绿油油的菜地,我掐断了现场说教的念头,此刻对她来讲:青蓝嫩绿的小菜儿比沉重的生命或许更有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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