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梅一家和乐融融的唱着幸福的交响曲,忙碌的生活里,累并快乐着。
转眼,浩浩来到这个家庭已经两年了。上一年级的浩浩有着不同于同龄人的成熟,安静。他很听话,会独立做自己的事情,还会自己坐校车上下学。回家了,也只是一个人呆着,不和其它同伴玩。他没有朋友,常常一个人闷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写作业。
天气好的时候,张梅一般会把浩浩带上一起去赶夜市。在一方小小的摊位角落里,支开一张收缩的小桌子,让浩浩自己坐在角落里做作业,她则忙着照看生意。
张梅旁边的摊位也是一位固定的摊主,包月交了摊位费便不用再和别人争抢地盘。她的摊位是张梅的两倍大小,卖各种冒牌运动鞋。王菊比张梅小个五岁,她有两个女儿,大的9岁,小的5岁,现在肚子里又有了一个,才五个多月。她也和张梅一样,每天风尘仆仆的赶着早晚市。生活的艰辛刻在了她那张与她实际年龄极不相符的脸上。
王菊的婆家很穷,她的娘家在贵州,比婆家还穷。身材矮小,长得又老成的她倍受婆婆和老公的冷落,她在婆家的的地位很低。一连生了两个女儿后,更没有地位可言。她的老公不着家也不顾家,生活的重担由她一肩担着,即使怀着身孕也要为生计发愁。
张梅看着王菊正在打包收摊,还费劲的正将一个格外大些的纸箱子往三轮车旁边推,她忙跑了过去,“呀,你快放下,这么大肚子了怎么能搬这么大的箱子。” 张梅一面说着,一面抬起自己的右腿用膝盖顶着,用力将箱子放进了三轮车。
接着,她又将剩下的两个已打包好的箱子也搬了上去。还在喘着粗气,笑笑打趣道,“唉,咱俩啊,男人没讨好。上辈子咱定是做了亏心事,让我们这辈子来还的,才叫咱都找了个亏心的男人。”
“梅姐,这段时间真多亏你了,苦力活都让你抢着帮我做了。” 王菊一脸感激的神情,对着张梅淡淡的笑了笑。
“菊妹,我说你啊,这么大肚子了,你男人不养家先不说,凭什么你婆婆就只给你弟媳妇带娃?你家那两娃不是她王家的?一个老太婆能横到哪里去?你得和她对着干,这口窝囊气要出了。” 张梅看着王菊那张憔悴不堪的脸和那弱不禁风的骨架子就升起了一股保护欲,总是为她出谋划策的去对付她的婆家人。
“柿子都是拣软的捏,他们就是看你老实,不信,你硬她几回看看!”
张梅在说话时,王菊一面听着,一面已将纸箱用粗绳在车厢里绑牢固了。
“梅姐,谁叫我的肚子不争气呢?弟媳妇命好,头胎就生了个男娃。” 王菊说着就低下了头,清点背包里的钞票。
“生女儿又怎样了?还不是她儿子制造的?生儿生女是他儿子的事,能怨我们?”张梅愤愤地说完,转头看了浩浩一眼。浩浩正将她刚刚还没放上车的衣架子,裤架子全放进一个箱子里后又将自己写作业的桌子和凳子收了起来。
张梅笑了,王菊看着浩浩也跟着淡淡的笑了笑,“梅姐,你儿子真懂事!”
“是啊,我儿子一直都很懂事,听话,学习也总是班上数一数二呢!这孩子什么都会自己做,还能帮着我收摊摆摊,什么事都不用我操心……” 张梅说起浩浩精神头就格外好,总是逢人便夸。
“唉,我要能生个这样的儿子就好了!” 王菊嘴角挂着那一成不变,总是刚刚好的浅笑,坐上了车头,慢慢的开走了三轮车。
张梅看着夜市中她那消瘦的背影,脸上的笑容跟着那团影子一点点的消失。
张梅收完摊时已晚上九点多,大马路已被路灯点亮,家家户户灯火辉煌。这样平常的日子里,生意一般不怎么好,张梅收摊都比较早一些。浩浩第二天要上学,得早点赶回去。一些摊位也陆陆续续的撤离,只剩几个卖小吃和做宵夜的摊位还正热闹着。张梅总会在赶回去前去每个卖吃食的小摊上看看,总要买点好吃的给浩浩在路上吃。她换着花样给他买来,只要是浩浩喜欢的,哪怕再贵,生意再不好,她都乐意。
浩浩很爱张梅阿姨,也爱疼她的姐姐和叔叔。他最喜欢在仲夏的夜晚跟着叔叔去兜风。他就坐在摩托的车头位置,两只小手紧紧地抓住摩托车上左右两根反光镜的杆子,两只小脚垂在两侧晃来晃去,凉爽的风儿吹在耳畔,比呆在房间里清凉,舒适多了。叔叔快活又响亮的口哨在脑后勺吹个不停,摩托车上的音响喇叭开得老大声,放着时下流行又劲爆的歌曲。一路上,叔叔总要凑在他的脸上狠狠的亲几下,也总给他买很多好吃的。
那一个个热闹的夏夜真好,总有那么一会儿,扎根在浩浩心里的阴云能被拨开一道口子,让这一缕和煦的微风拂过。
叔叔爱他是真的,浩浩的爸爸似乎都不曾这样。也还有爱他的姐姐,每天晚上陪着他睡,还抱着他讲故事。这个家里的温度都给了他,可浩浩的心里,莫名的总是有那么一团阴云弥漫不开。
爱很浓,很浓。可同样的一个罐子里,闷着两种不同的蜜,那多少都会有些搅了味儿。
自从浩浩来了后,这个家的焦点都聚集在了他的身上,曾经全部照在王娟妹头上的光环,一点点的消散。她眼睁睁的看着弟弟被满满的爱围着,被亮堂堂的光照着。娟妹的心里,却在一点点的阴暗了。
她不明白,自己的妈妈爸爸为什么把那么多的爱给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抱来的弟弟,甚至是远远超过她的那份厚爱。弟弟什么都不开口要,他们却总是主动的给他买来,而她要的东西,却总是可望而不可及。就连曾经报的兴趣班,爸爸妈妈为了省钱,竟然都给她取消了。她虽然很爱弟弟,可她也很爱爸爸妈妈。而现在,弟弟成了家人,而她自己似乎就要成了外人。
娟妹的心里有了一团团乌云罩着,总会闷闷不乐。他爱弟弟,可也会怨弟弟抢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她既爱又恨,对浩浩也是若即若离。小小的心里,充满了矛盾和挣扎,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每天都在和自己矛盾的心理作斗争。
浩浩弄皱了她的一张画纸,她突然大声的叫嚷起来,“你给我走开,是谁让你拿我画纸的?” 她用力把浩浩推开,一脸的嫌弃。浩浩被她推得退后两三步,一个踉跄差点摔跤。浩浩不明白姐姐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凶,他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眼里泪光闪烁,水波盈盈。他无辜地看着姐姐,知道自己犯错了,又低埋着头,拉着姐姐的胳膊,小声的说,“姐姐,对不起,我下次不弄它了。”
王娟妹埋头写着作业,还是气鼓鼓的故意不搭理他。浩浩呆望着姐姐,一直喊,他习惯了姐姐逗他开心的样子,他希望姐姐开心,不要生气。王娟妹看着浩浩认真又严肃的模样,心一下又软了。可一转头,她想到她的兴趣班,又继续犟着不理他,故意和他置气。
这时,张梅快步走了过来,她瞪着女儿,“娟妹,你干嘛呢,又跟弟弟生什么气,弟弟还小,不知道让着点吗?”
这样的话,王娟妹都已经听腻了,越听越觉得刺耳。埋在心里的委屈像野草一样的蔓延滋长,她嘟着嘴巴不说话,眼泪夹在眼眶里,恨恨地瞪着浩浩,起身收拾好作业本,越过浩浩径直走开。她气冲冲的拿了一根跳绳在租房门前的一块平地上不停的甩绳蹦跳,嘴里噗呲噗呲的大口吐气,就像她心里排遣不完的压抑。
浩浩搬个小板凳出来,坐在旁边看着姐姐跳,他知道姐姐在故意和他生气,他知道姐姐对他好。姐姐尽管生气,可冰箱里总会留着他爱吃的东西。晚上也还是会抱着他睡觉,说故事。别人欺负他了,姐姐总会第一个冲上去,就像个大人一样的,插着腰,和别人斗着嘴为他撑腰。
昏弱的路灯,透过斑驳的窗台,照进了浩浩和姐姐的儿童房,几缕月光洒在了浩浩阴郁的脸上。隔壁房间里正传来叔叔雷声大的呼噜,此刻,姐姐也在她睡的上铺打了个翻身。夜很静,浩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现在又是何时,他就这么睡醒了。
浩浩还清晰的记得那个16路车的站台,记得随风摇摆的矛草,还有火红的枫叶,捧在手心里的小野花,也记得那张长长的木条板凳,还有那一声声的汽车笛鸣由远及近……
后来,他的妈妈和爸爸有没有去找他?他一直在猜测这个问题。为什么他的爸爸妈妈都不要自己,就这么把他丢在那个荒郊野外的站台?他也一直在找这个问题的答案。
夜幕黑沉,思念却比夜幕还要沉重。浩浩很想妈妈和爸爸,还想姥姥,姥爷,还有凶巴巴的可疼爱他的大脸舅舅,还有表姐……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会不会还记得自己?
浩浩的眼泪止不住的又流了出来,流在了张梅阿姨为他买的大头儿子的枕套上。他肉肉的小手不停的擦着眼泪,捂住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不想阿姨,叔叔听见。“不,他们现在是我的爸爸妈妈了。”浩浩这样对自己说着。这是阿姨叔叔要求他这样喊的,他们对浩浩说。“浩浩,以后,你就叫王宇浩,也只能叫我们爸爸和妈妈,不然你不能上学,而且警察还会找我们的麻烦。你的爸爸,妈妈不会来接你了,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叔叔,阿姨一样的会疼你,爱你,还有你的姐姐……”
他们对浩浩的爱越多,浩浩越感觉到沉重。既然,他们高兴他叫爸爸妈妈,他便叫就是了。只是,他每叫一次,心里就会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不过,谁又能知道呢?他的爸爸妈妈把他丢了,现在的爸爸妈妈又把他捡了回来,而且对他的爱还超过了姐姐,他是知道的。
他要好好的,不让现在的爸爸,妈妈担心,生气。浩浩想讨得他们的欢心,至于他自己,怎么想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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