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香烟燃烧时
每当我吸上一口手中这种正在燃烧的廉价香烟时,数以万计的爱情分子就会伴随着这干燥,略带腥味的烟草在空中迅速凝聚,升温,透过空气进入我的口腔,顺着我的血液与灵魂在我全身稠密的流淌。这时,时间就会以我难以理解的惊人速度把我重新托回到30年前,那个我人生中最奇妙的夏日午后。
那是9月里的一个星期一,下午2点半的样子,我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在重庆一所中学的一间破旧的老式教室里,空气沉闷凝滞,天花板上的吊扇嘎吱嘎吱的旋转个不停,窗外是被烈日烤得通亮的泊油路面和寂静的让人窒息的一排排梧桐,15岁的我颇为不安的坐在窗边的一个角落,听着漫山知了的鸣叫和教室里同学们的大声喧哗,下意识的将视线投向了教室大门,当时的自己浑然不知所觉,我人生中最神奇的一刻马上就会到来,而正是这个我会用无数个日夜去回忆的时刻不经意间改变了我的一生。
在我望向教室大门的1到2秒之后,夏丽悄无声息的出现了,一身镶着金色花边的淡蓝色连衣裙,一双简单的粉红色帆布鞋,白皙的脸庞,清爽的短发,深邃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峻,一瞬间,我像一个昏迷多年的病人终于从沉睡中醒来,神志恍惚的死死盯着她,远远看去,夏丽虽说不上数一数二的美女,但却有着一种极其特别好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东西深深吸引了我,30年过去了,今天我依然无法解释出这种东西到底是什么,可每当我回忆起这一刻,回忆起我第一次看见丽的样子,我都会像当年那个时候一样,血液膨胀,沉浸在无与伦比的幸福之中。
就这样,我偷偷的望着夏丽一步一步的走进了教室,我甚至能数清她走过的每一步,能感受到她的每一步给这个教室和我的胸腔带来的每一次震动,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情吗?我开始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询问自己这样一个问题。慢慢的,慢慢的她靠近了我,当她走到我身边的空位时,很自然的坐了下来。那一瞬间,我们的目光相遇了,我呼吸急促,满脸通红,我的心就如急速膨胀的气球就快要爆炸了。我该说点什么好呢?
“你好。”我转过头,表情僵硬,尴尬的说道。
“嗯,你好。”夏丽目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用少年般清脆,平缓的嗓音答道。随后便从书包里拿出一本书,当我不存在一般,自己一个人默默的看了起来。在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里我没能再和夏丽说上一句话,老师说的我自然也一个字没听进去,就这样偷偷注视着一旁的夏丽,在自己的焦虑和幻想中很快的度过了。
为了更好的说明夏丽给我的高中生活带去了怎样一种改变,这里我必须来谈一谈,在我和夏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之前,我是用怎样一种态度在生活。
生活始终要继续,坏学生始终是坏学生,一个人的本性不可能轻易就因一个人而改变。你又能指望一个初中时成绩垫底,一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有钱人家的孩子,通过家庭的金钱进入重点高中后能有多大的改变呢?没错,我就是那个被宠坏的孩子。这一切的根源都要从我9岁开始说起,那年,我父亲在中国大陆改革开放后,勇敢贷款投资的家具生意终于收到了回报,金钱开始大量的涌入我的家庭,家里也总算有钱为我常年饱受心脏病折磨的母亲进行全方位的治疗并实施手术,全家都憧憬着母亲病好后,我们一家定能开始过上健康,富裕,快乐的生活。就在这99.5%成功率的引诱下,我母亲自信满满的躺在了手术台上,我现在明晰的记得在母亲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瞬间,她和善的对我笑了笑,摸摸我的头发对我说“东立,别担心,妈妈只是去里面睡一觉而已。”而谁也没有想到,从此便再也没有醒来。当我在手术门外得知这一消息时,我不知为何没有一丝意外的神情,也没有流下一滴的眼泪,只是久久的站在那里,任凭父亲说什么,我都缄默不语。母亲去世后,父亲为了让自己和我尽快的从伤痛中走出来,不久便卖掉了我们以前生活的旧房子,带着我搬去了一个有钱人生活的街区,住进了宽敞,亮丽的新式房屋。自那时起,他的生意变得越来越忙,他不再对我像以前那般严厉,也许在他的眼里,我的成绩,未来变得不再如此的重要,健康,平安,让我快乐才是人生中最宝贵的事情。他总是给我很多的钱,让我自己买自己想买的东西,那时,周围的同学们都好羡慕我有这么多的漫画书,玩具,每天放学都能在学校门口随意买自己想吃的东西。可他们不知道,我回到家常常都是一个人,要等好久好久才能见到我的父亲。不过,久了,我就习惯了,淡然了,不就是一个人待得久点吗?没什么大不了。人是最能适应环境的生物,能天天有钱花,还不用担心学习,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呢,进入高中后,我最常见的生活莫过于上课时睡觉,下课后和一帮狐朋狗友躲在臭气熏天的屎坑旁潇洒的抽烟,放学后跟2个和我同样无可救药的死党去酒吧喝酒,寻找那些和我们同样空虚寂寞,到处释放青春荷尔蒙的漂亮女生,以此来宣泄我们对高中的不满和表现我们幼稚的自我。要知道不管在什么年代有钱的男生总是很容易交到朋友和吸引女生的,进入高中不到半年,出于身体与精神的双重需要,我就轻而易举的就和隔壁班一个十分漂亮的女生谈起了恋爱,并在学校的各个阴暗角落里迸发着彼此的激情,一起探索生命的奥秘。当然,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就是我对坐在我旁边的夏丽无可救药的窥视,我总是假装漠不关心,爱理不理的用余光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仿佛沉浸在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美梦,她看书时的样子,写字时的摸样,还有她发呆时的木讷神情,我卑微的享受着我眼里的一切,一节课又一节课,一天又一天。她是我的同桌,理所当然,我可以理直气壮的跟她聊天,说笑,可在我的眼里,夏丽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么的特别,感觉离我如此的遥远,对我来说,与其找她说话不如偷偷的看着她更为实际。
夏丽就是这样特别的女孩,比起其他女生,她很少有朋友,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从不去谈论什么衣服,帅哥,总是一个人静静的看些我根本看不懂的书,从上课看到下课,可不知为何成绩永远是班上的前几名,要么就一个人听着随声听望着窗外的远处很久很久,仿佛远处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吸引她,等待她。那时,我有一种强烈的感觉,不管遇到什么难题,夏丽都能独自应付,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忙。当时的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她的神情有时候能够如此的忧伤,有时候又是如此的坚定,直到几年后当我们两人静静的看完奥黛丽赫本主演的《蒂凡尼的早餐》后,她才告诉了我其中的缘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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