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女孩的真实经历,十分平淡而且普通。但我以为她很励志。为了便于阅读,我以第一人称叙事,并做了一些艺术化的处理。
1、小时候
小时候,我家里很穷,穷到什么样儿呢?
有一次,奶奶用捕鼠夹子捕老鼠,好不容易捕到一只老鼠,就偷偷地藏了起来,趁我的父亲不在家,赶紧剥皮洗干净,用火烤熟了,让我蘸着盐吃。
我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太恶心了,我不吃。”奶奶便说:“这是好东西,是肉,好吃的。可怜你从小就没肉吃,光吃米饭和咸菜,是长不高的。”
在奶奶的再三游说下,我夹了一口老鼠肉,刚送进嘴,还没嚼出味道,父亲就回来了。
他一脚踢飞了奶奶手里的碗,命令我把老鼠肉吐出来,抽了我一耳光对我说:“什么都能吃吗!?没人要的!怎么就吃不死你?”
我咧着嘴,眼里蓄满泪水,大气都不敢出,也不敢哭,更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发火。
抬头一看,是碧水蓝天,白云悠悠。
低头一看,却是满目疮痍,无处站脚。
这就是我小时候的生活,没有快乐,没有幸福,只有谩骂,以及不知道为何被谩骂的恐惧。
直到现在,若身边有人对我大声说话,我的心都会嗖的一阵紧缩,仿佛一下子回到了童年的恐惧里。
2、青少年时期
十岁那一年,就在那个阳光明媚布谷声声的春天里,我看到了父母的真实处境。他俩仿佛深陷在泥潭里的两只老虎,公老虎打着母老虎,咬得虎毛满天飞,一村人都在围观着他们,嘲笑着他们。父亲恼羞成怒,母亲凄苦哀嚎。
我站在围观的人群里,无意中看到了这一幕,心里面仿佛被什么东西给重重一锤,这一锤的力量锤痛了我的心,使我像一只发了狂的小猎豹,生平第一次发足狂奔,一口气跑了好几百米远,直到远离人群,两腿一软,瘫倒在了地上,嚎啕大哭,直哭得眼泪鼻涕横流,上气不接下气地,差点儿断了气。
那一场嚎哭真是爽快啊!
哭过了之后,心里面猛然腾起一个念头,我捏紧了拳头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读书。
很多年以后,我才意识到,那是我的自尊意识觉醒的萌芽时刻,所谓启蒙。
正是从那一天开始,我的作业变成了班级里的模范作业,我的作文被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读,我成为了三好生,老师对我的评语是:“学习成绩优异,前途不可限量。”
但我的父母并不知道这些,他们还是天天吵架,天天打架,为了一分钱一包的火柴为什么这么快就用完了,为了屋头上十多年没换的瓦怎么又漏雨了,为了养了好几年的老母鸡怎么又没生蛋……他们的抱怨,他们的指责,就像黑暗森林里的浓雾一样,根本散不去。
而我只能漠视这一切,狠狠心,让自己逐渐了偏离他们给我预设的人生轨道。
我像一朵浮萍,离开了生育自己的那一口小水潭,顺着窄窄的水流漂进了大江大河里,迎接着生命里一个又一个的大风浪。我一边流走,一边回望,小水潭里的平静生活在我心里越来越遥远。
初中毕业那一年,我被保送进入了市里唯一的省重点高中,三年以后我考到了211大学。
大学报到的那一天,很多人在码头上送自己的孩子去上学。我的父母也站在码头上送我。
晚上十点钟,我踏上了轮船的跳板上。他俩站在岸边拥挤的人群里,拼命朝我招手,像两朵浪花一样,被旁边的人挤得左右摇晃。
我的父亲母亲紧紧地抓着铁栅栏,拥挤的人群很快将他俩挤离了铁栅栏。于是,他俩的脸就在人群里左右摇晃。然而无论怎么摇晃,他俩的脸都始终朝向我,就像两朵向日葵。
而我正是他俩心中的小太阳。
登船的那一瞬间,我想起了十岁那一年发足狂奔的那个少年,十年锲而不舍的努力换到了今日手里的一张船票。
这张船票将带我历经风雨沧桑。
3、青中年时期
1、和大妹妹的姐妹情深
大二那一年,我的大妹妹中专毕业,她来我的学校跟我借1200元钱,说要跟随中专的同班同学一起去广州找工作。
大妹妹说:“姐姐,你读大学是读对了,现在中专毕业根本找不到工作。”
可我当时也就是一个大二的学生,哪里能有1200元钱?想着再有两个星期就能拿到300元钱的奖学金,于是就跟比较要好的几个同学一共只借了300元钱,仅能给我大妹妹当作路费以及少量的伙食费。
把大妹妹送上火车以后,我每一天都在祈祷着,祈祷着大妹妹不要出什么意外。
半年后,我终于收到了大妹妹的来信:“姐姐,这里的消费好高啊,我舍不得花钱,早晨买一个馒头就着自来水过一天。晚上怕遇到坏人,就坐在空旷的广场里睁眼等天亮,白天就躲在公园的树荫底下睡一觉。好在广州的天气一直晴朗,我没有淋着雨。现在我已经找到工作了,是在一条流水线上站着上班。公司里管吃管喝,也有地方睡,我享福了!”
我捧着这封信哭得稀里哗啦,不由得在心里朝广州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谢谢那个晴朗的城市,谢谢大妹妹的坚强没有遇到坏人。
之后,大妹妹连续三年没有回家,只收到她的来信:“回家的路费好贵啊!我不能回去过年了。”
大三那一年开始,她每一次给我写信都要在信纸里夹着两张一百元,有时候是一张一百一张五十:“买点儿好看的衣服穿穿,不要太自卑了。”每一次打开信封,就能准时接到她的电话:“钱收到了吗?”我说:“收到了。”她说一句:“好的,挂了啊。”就挂了电话。我知道,她是因为电话费太贵了,舍不得多打。
这样的情景,一直延续到我大四毕业找到了工作。那时候的姐妹情深,我一直牢记在心。
大学毕业第十七年,因为疫—情原因,大妹妹一家遇到了经济困难,但她没有开口跟我借钱。而我找了一个理由,每个月打给她一笔生活费,算是勉强助她度过难关吧。
2、游说小妹妹高考复读
大三那一年,我的小妹妹第一次高考落榜。她十分坚决的口吻对家里人说:“我不想复读了,高考志愿都没填,就想去打工。”
我一瞬间落了眼泪,想起了去年大妹妹打工时,我等她的消息等得那么煎熬。这一次,我不想再让我的小妹妹再走打工这条路了。
我拼了老命地游说小妹妹,叫她千万别去打工,并且拖着她去找接收她复读的学校。小妹妹一言不发,任由我东跑西跑,累得满头大汗,好像这一切都是我在强加给她。
黄昏的时候,我脚上的凉鞋带子崩断了,我不得不走到树荫底下,将凉鞋从脚上摘下来,脚上已经打出了很多血泡。
我摸了摸那些血泡说:“小时候,在田里干活,也是这么多的血泡。”
小妹妹看了一眼我脚上的血泡,纠正道:“小时候的那个是水泡,不是血泡。”她总算说话了,我陪了她一天,她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
我趁机说:“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去田里干活。本来你是好心帮妈妈,结果却办了坏事,把妈妈插好的一垄秧苗全弄死了。妈妈气急了,把你摁在泥水田里打了一顿。你哭得那个撕心裂肺,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小妹妹的眼圈红了说:“我不记得了,谁能记得五岁的事情。”
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跟你提这件事情吗?我是想告诉你,我非常理解你为什么不想复读。我知道,不是你心里不想复读,而是你心疼父母,觉得他们挣钱太难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明年就能毕业了,今后你的学费,还有弟弟的学费,就找我要,不用找父母要了。”
我见小妹妹的表情已经缓和了很多,于是继续说:“你二姐好可怜!不舍得坐火车,不舍得打电话,省好几个月,夹在信纸里给我寄200元钱,我哪里舍得花?我现在就是有心想帮她,都没办法帮到她了。她比我只小了一岁,年龄太近了,四年前,她决定读中专,我才上高二,无力改变她的决定,只能任由她被命运淘洗。我唯一只能寄希望于命运的奇迹,希望她能跟电视里的其他人那样能够逆袭成为一个非常厉害的人,可是我知道,命运哪里会有奇迹?你想啊,她站着上一天班,哪还有精力去充电学习?她的命运几乎不可逆转了。但你的命运还有逆转的机会,那就是靠着你自己的努力,踩在我的肩膀上。你必须踩在我的肩膀上,大踏步地往前走,不要回头。”
小妹妹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去附近的小店里买了一瓶水递给我,问我:“你的鞋子坏了,怎么走路呢?”
我坐在椅子上荡着双脚说:“光着脚呗,就像小时候一样。”我说这话的时候,心里面突然有了一种豪爽的气势,仿佛这就是我一生的写照。
我从椅子上跳下来,把鞋子装进了包里,然后卷起裤脚,光着脚,走在了柏油路上,招手叫停了一辆公交车,旁若无人地上了车。
车上的人当然都异样的眼光看着我,那个年头,光着脚的人不多。
到了家附近的站点后,小妹妹一把拽着我就下了车,对我说:“你不怕别人看你的眼光吗?”我说:“怕什么呢?我是大学生啊,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小妹妹诧异地问:“大学生就这么厉害吗?它能让你这么有自信?”我仰着头说:“那当然,等我大学毕业以后,就是破衣烂衫地走在大街上,都有人说我厉害呢!根本用不着穿那些华丽的衣服打扮自己。”
我不知道我的哪一个动作,或是那一句话触动了我的小妹妹,两个星期以后,小妹妹决定复读。一年后,她被一所大专录取。毕业后,她变得无比自信,就像一朵盛开的玫瑰花,花香袭人。
这份自信,让她今后的日子过得特别精彩,有了一份收入很不错的工作,结了婚,生了子,家里家外都是一把好手。
而我呢,再也不用操心她的事情了。
3、引导弟弟找到了希望
大学毕业第三年,弟弟考上了一所三流本科。入学一星期,他就写信给我:“大姐,这所大学好差啊,我没有希望了。”
我写信告诉他:“我所理解的大学,不是大学里历史悠久的美丽建筑,也不是大学里自由自在的浪漫生活。而是大学里独特的人文精神。这精神就是,你不需要为了大学而自卑,而大学终将为了你而自豪。你的希望一直都在,它藏在你的心态里,也藏在你一点一滴的积累中。”
半年后,弟弟再一次给我写信:“大姐,我没有兴趣了,茫茫书海,不知道哪里是我的方向。”
我回信:“你去图书馆里,漫无目的地闲逛,然后选一本书拿出来看,你这样坚持半年,看一看你借的书都跟什么有关,那就是你的兴趣,也是你的方向。”
大学毕业第七年,弟弟本科毕业,打了电话跟我说找工作十分困难。我便邀请他来到我的家。看到我住在没装修的毛坯房里,弟弟就问我:“大姐,你不觉得苦吗?”
我笑了笑:“不苦,因为我能看到希望。”
弟弟问:“什么叫希望?”
我说:“希望就是,你们大家都知道,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不是吗?”
弟弟说:“那是!要不是我们这些拖油瓶,你早就过上好日子了。”
我笑了笑:“没错啊,可你们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你们都会觉得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呢?还不是因为我有大学文凭。只要我足够努力,好日子永远都不成问题。”
“大姐,其实不是因为你有大学文凭,而是你有吃苦耐劳的毅力,你吃的这些苦,一般人吃不了。”小弟弟的这番话,使我突然意识到,小弟弟长大了。
我抬头看着他,他已经比我高出一个头了:“你能吃得了这个苦吗?”
弟弟低着头说:“我身体不好,胃不好,牙也不好,经常失眠,睡不好。”
我没有生气,而是对他说:“那就别急着找工作,先把身体养好,看胃病,看牙医,钱不够了,找姐要。”
没想到临别的时候,我送他出小区的门,弟弟却对我说:“大姐,我想明白了,我的人生我做主。
“啊?啥意思?”
“我要利用这一年的时间考上研究生。”
一年后,弟弟果然考上了研究生,考到了我曾经读过书的那座城市里,一所211重点大学。研究生毕业后,他留在了那座城市工作,买了房,结了婚,生了娃。
弟弟说:“大姐,你是我最崇拜的人。你给了我希望,和方向,还有未来。”
4、我的另一段人生正式拉开了序幕
大学毕业第十年,当弟弟打通手机电话跟我讲:“大姐,我找到工作了。”我喜极而泣:“弟弟,你太争气了!”挂掉电话以后,我却忍不住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嚎啕大哭,为了我已逝去的青春。
那一年,我已经33岁了。
在这以前,生存的压力就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心上,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迫使我不得不勤俭持家,住在简陋的毛坯房里,十年都没有买过新衣服,省吃俭用,只为了自己肩上的责任。
这个责任,不是别的,就是做大姐。
如今,这个做大姐的责任,终于可以卸下了。
但我没有想到,我的人生竟然如同戏剧一样,更多的惊喜还在继续上演。
当天晚上,我像往常一样前去加班。
刚走进办公室的门,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我接通了电话,听筒里传来了一连串的响雷声,以及噼啦啪啦的雨敲在玻璃上的声音,好像是在电话亭里打来的电话。
“德馨…”是父亲!他的声音出奇地十分哽咽,好像是刚刚哭过了。
我慌了:“爸爸,你怎么了?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父亲说:“没什么事情,就是,爸…爸…爸~爸…”父亲在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对—不——起!”最后一个“起”字只说了一半,电话就挂断了,嘟嘟嘟的声音响在我的耳朵里。
我看了一眼手里握着的电话听筒,心里瞬间盈满悲伤,身体越来越软,整个人慢慢地滑倒在了地板上。
真的好想从电话的听筒里穿越到过去啊,但是我穿越不过去了。
整整半个小时,我孤独地坐在办公室的地板上,看着地板上滴落的泪水,伸手攀住桌子的边缘,慢慢地站了起来,将手里的听筒好好地搁在了座机上,打开电脑,开始加班。
父亲的心结解开了。
自此,我的另一段人生正式拉开了序幕。
那一年我33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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