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露台上，早晨的风很凉，携着灰尘拍在脸上，迷了双眼。朦胧之间看到了一点靛蓝色，楼下修葺平整的的草坪化作了田埂，那一点靛蓝色慢慢动了起来，在田埂上走呀走呀，越走越远。是奶奶吗？我眨了眨眼，泪滴滑落，世界重新清晰，奶奶不见了。
抖着手指拨通了爸爸的电话，几段嘟声像是几个世纪般漫长。
“爸，...你在哪？”
“昨晚回的老家。”
一阵嘈杂之后电话那头突然静了下来，然后是隐隐的抽泣声。混乱的思绪变得一片空白，我努力想说点什么，但是唇间却吐不出一个字来。电话那头的气息渐渐平稳，我试探着问
“爸？”
“嗯...没事了。”
“爸...奶奶什么时候走的？”
“昨晚。”
“爸，我想回来一趟。”
“嗯，日子还没算出来......”
“什么日子？”
“请先生来，算个好日子...”
“哦。”
“没事了，先挂了啊。”
我张口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未出一言。电话断了。
奶奶走的突然，听妈妈说是昨晚摔了一跤，然后再没能缓过来。
上个周末大伯给奶奶犁了一块地，说老人闲不住，重新翻翻土给奶奶种点菜。爸爸回老家看望奶奶，陪着大伯松土，兴致勃勃地拍了一段视频发在家庭群。那时给爸爸打电话，问到奶奶，他说刚把奶奶从小姑家接回来，身体还是老样子，弱了点，但还可以。却没想到，再听到奶奶的消息，却是阴阳两隔。
奶奶，奶奶......我努力去搜寻关于奶奶的记忆，一双小小的绣花鞋，一身老式的靛蓝衣，蓝色格子头巾，下面包了满头的银发，这是我上次见到奶奶的模样。白炽灯下，奶奶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塑料袋，细细数了一阵，然后给我和弟弟分别塞了一个红包。她说，你们接着啊，别推，我老了，这钱花不完，你们小人儿拿着，看到想吃的买一点。如今想来，这是我从奶奶那接过的最后一个红包。
后来关于奶奶的一切都是听说。听说爷爷走后，奶奶搬到了隔壁的房间；听说奶奶脚疼的厉害，换了宽松的鞋子，没再缠着小脚；听说奶奶到我家小住了一段时间，但是还没等我放假回家，她又回到了老屋......我凭着只言片语努力拼凑，却无论如何拼凑不出奶奶现在的模样。
奶奶，没再穿那双小小的绣花鞋了，那靛蓝色的涤卡上衣你还穿着吗？奶奶，爷爷走后的这些日子，你适应的好吗？奶奶，昨晚摔的痛吗，磕到碰到哪了？奶奶，你到天上见到爷爷了吗，爸爸在这个世界没有爸爸妈妈了，你们记得去他的梦里陪他说说话......孙女太天真，总觉得还有好多好多时间，还有好多个寒暑假可以拖延和挥霍，却没想到从很久很久之前，我们的见面就已进入了倒数计数。
树欲立而风不止，当我面对又一位至亲的离开，看到思思缕缕的遗憾交织成网，阵阵迷茫涌上心头。我正经历的现在，忙忙碌碌的一日又一日，会不会也成为以后无数个不眠夜的遗憾之一？如果不想余生在一个又一个的遗憾中度过，我又该如何把握现在？有道是莫待无花空折枝，可花落无常，这其中的变量又有几人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风又起了，楼下草坪上的那棵玉兰纷纷扬扬撒下一地花瓣。三月末，花落了。
我闭了眼，看到老屋门前，奶奶静静地站了一会，回到屋内去了。这是关于奶奶最新的记忆，也是脑海中最后一抹靛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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