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决定要退隐。
研读了几年陶渊明的诗文之后,他对现在这种生活越来越厌倦了。
每天定点起床,定点上班,定点下班,定点吃饭,定点睡觉……无聊,枯燥,没味儿到了极点!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他自己编着调子,哼唱着走过走廊,手里拿着一封新鲜出炉的“退隐申请书”。
主任强忍住笑,盖下了章。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实际上他在老家只有四亩地,远远不到十亩,但他盖了十多间草屋。
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座微型的村庄。
“咋了,盖柴房还是粮仓?”路人问。
他不搭理他们。
他觉得他们实在是太俗了,草屋就只配做柴房、粮仓么?看看他们的房子,硬邦邦的,没一点诗情画意,俗!
他把一张床和一个炉子搬进了最大的那间草屋,隐居生活就算是正式开始了。
“饭疏食,饮水……”
他几乎一晚上没睡觉。对于从小吃细粮白面长大的肠胃来说,凉水加上硬馒头,那基本等于铁扇公主把孙猴子吃进了肚子里。
“曲肱而枕之……”
头疼,胳膊麻了,一上午拿不动东西。
一般人到这个时候也许就该放弃了,但显然,他可不是一般人。
稍微颓丧了一下,他又拿出《陶渊明全集》,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标点符号大声地朗读了一遍,洪亮的声音引得全村的狗都跟着不停地叫。
合上书,他感到浑身又再次充满了力量。
“孔子的路走不通,不如就走苏轼的吧。”
他开了一块地,种大麦,并研究着自己酿酒。
他还每天买一块猪肉,研究如何做东坡肉。
很快地,他便把酸汁和生肉、夹生肉、咸得发齁的肉以及烧成了炭的肉的味道全都摸熟了。
同时,由于他从小没种过地,又不愿意向那些“白丁”请教,大麦长势很差,很快就死得差不多了。
几个星期来,隐居的效果搞得一般,但减肥的效果相当成功。
如果他这个时候回到单位,一定会成为单位里那几个一直减肥失败的胖子的重点关注对象。
总而言之,一条路走不通,那就换路。
他就不信,从古至今高尚人士那么多,就没有一个人的路是他能走通的。
他学范仲淹年轻时候,啖粥块野菜苦读,结果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强”——凉水和硬馒头的劲儿刚过去,这边不干净的野菜和凉粥块儿的劲儿又上来了。
这一通折腾下来,他算是切身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五肠皆净”。
他想学诸葛亮,计划后才发现自己收不到童子,还险些被村里人当成拐卖小孩的人贩子,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
这个计划也只得作罢。
在这一段时间里,就在这小小的四亩地上,整个中国古代文学史基本被完整地演绎了一遍。
这段时间里经过的路人很多,但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经历了怎样的高光历史时刻。
一段时间后,一具裏着肉皮的骷髅架子走进了主任的办公室。
主任头都没抬,只是给了他一份返岗通知书。
“就知道你绝对坚持不住,还得回来。快点回去吧,你走这段时间,你那些后辈可忙得够呛啊。”主任轻描淡写地说。
“主任,既然您知道,为什么当初不拦着我呢?”
“拦着你?哼,你小子的脾气我还不了解,要是我不给你通过,就你那犟性子,以后的工作估计是都别做了。我让你去就是让你自己死心,然后回来才能接着好好工作。”
他把《陶渊明全集》重重地塞进书架里,一心一意工作,再也不谈退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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