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起背的男人

一个做小买卖的老实男人，一辈子唯唯诺诺谨小慎微，总是低着头，背也越来越驼。好像从来没听他大声说过什么话，偶尔腼腆地笑一下。

老实的男人偏有一个不老实的女人。这好像是很多故事的设定。

在稻草堆里，被几个嬉闹的小孩捉奸，偷情的女人和老实的男人都成为村里最大的笑话。老实男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了背更加驼之外，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有一天，女人不知道是头晕还是怎么了，从二楼高度的地方掉了下来，颅内出血大手术。手术完，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阳气，脑子反应迟缓，渐渐的嘴巴也歪了，眼睛也斜了，走路步子也瘸了。自打那时，那个姘头也没再出现过。

祸不单行，本身歪歪扭扭的女人骑车外出，被撞了，那司机也自认倒霉，赔了万把块钱了事。但这一摔，女人的病却加重不少。头部再次动手术，剃了光头，歪咧着的嘴总是挂着口水，走路全身都是扭曲的。说不清楚话，只是乱喊乱叫。

自从处于半疯癫状态，她用剩余的一点理智借着疯劲天天对隔壁家的弟媳妇家闹，一会把他们的玻璃门砸碎了，一会从外面往人家家里泼水。隔三差五把弟媳妇气得骂娘，咒她早点死掉。

但是她对待村上的其他人，都没有任何恶意，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零食，塞进小孩的手里，小孩的家人当着她面收下了，转身就扔进垃圾桶。

这样的光景持续了半年，她的身体越来越差，人也越来越疯，到后来，需要用绳子绑在家里。没办法，只能请了保姆常住在家照顾。一天，她儿子回家，发现保姆和姘头睡在女人二楼的卧室。儿子当场给保姆一个巴掌，让她立刻滚。

于是又换了个保姆。村里人劝他，都这样了，让她自生自灭算了，他说，还是要请人照顾，不管好歹活着就还有个人，死了就真没有了。

这个保姆倒照顾得细致周到，与周围邻居也打成一片，平时女人绑在家里，她在外面跟人嘻哈聊天，家长理短。男人卖剩的菜，她会分点给邻居，有时几个番茄，有时一个包菜。她开始给男人洗衣服，做好晚饭等她回来吃。

女人的身体每况愈下，后来发展到进食极少，村里人说，吃不下了那也尽了。过年前三天，女人死在三个月没有离开过寸步的床上。

保姆离开了女人家，回到了老家。办完丧事，男人赶到保姆老家，把她接来了。村上闲言碎语，他儿子回来闹：“你那几个卖菜钱迟早被骗光，你以为人家中意你啊！”忍气吞声了大半辈子，男人这次吼道：“从来没人这么对我好，你死去的妈，不是骑在我头上，就是给我戴绿帽子，我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就算钱被骗光我也乐意！”他俩索性租了房子住到了城里，男人白天菜场买菜，保姆有时在家，有时去搭把手帮忙。

男人大概一个月回老家一次，村里人发现，他收拾得整齐了，脸色也好多了，好像佝偻了半辈子的背也直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