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送我去车站,在等红灯的间隙,我无意瞥见路边石墩旁的两个人,两人都带着归途的行李。“那是我老同学。”哥哥以为我要打招呼,作势要按下车窗,“不用了,现在不是很熟。”
一人面容清瘦,神色仓皇,许是盼着回家的车尽快到来;另一人倒是自在舒适,坐在石墩上谈天说地。可能是六年小学都是同班同学的缘故,后来八年的时间里,只在一个十几人的聚会中见了一面,如今见到,也并未觉得陌生。
车子重新奔驰起来,恍惚间便到了车站。方才老同学等车的地方,原本也是一个站台来着,因为道路改迁便废弃了,但是公交站牌却留在那里,难免让人出错。
我原本有机会提醒他们,当下觉得如此淡漠的关系不便知会,这种难以亲近的想法,从四五年前的聚会起就产生了。
大家在母校的操场上围城一圈,席地而坐。我假意玩手机,只听到侃侃而谈间爽朗的笑意,如果不是密友,我很难融入到别人的交际,甚至在聆听的时候变得异常敏感与焦虑。
陈见我一言不发,过来与我聊了几句,他向来是如此周到体贴,以至于在后来回想童年的时候,很后悔六年的同窗时间,没和他交成很好的朋友。
那时候住校生多,宿舍里都是两个人睡一张单人床,我和他一个床铺,彼此睡在相对的两边,他会在夜起的时候,替我掖紧肩旁的被子。
从小到大,他都是极其贪玩偏偏成绩名列前茅的人,尤其是数学,通常是我连题目都没看懂,他就已经作出了精确的回答。
他对篮球有着浓厚的兴趣,老师刚发出“下课”的指令,他就已经冲出了教室,上课总是迟到,可是因为成绩突出,老师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既是教室里出类拔萃的学生,也是篮球场上豪迈澎湃的运动员,如果是别人,我希望这一类人不着痕迹地从地球上消失,可因为是他,我愿意他长久地活在我身边。
缘分使然,初中我们又被分到一个学校,只是再没同班过。我还是经常见到他的名字,在学校贴出的光荣榜上,三百人密密麻麻的名字里,他的名字很轻易的能在前几名里找到。而我,运气好才能成为三百人中的最后几名,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光荣榜的末尾,迫切地想撕下来带回家,装裱起来贴在客厅中央。
往后交集便越来越少了,路上碰面还是会攀谈几句,那些内容,已如浮光掠影。至今难忘的是,中学开学的第一天,大家都在走廊上观赏着新学校,一个人趾高气昂地从远处走过来,我没有避让,他重重地撞上我以后径直走去,我转过身骂了一句:“你没长眼睛啊。”他回过头,给了我一拳。于是我们不可避免的厮打起来,在一整个走廊的人的围观下,我们像古罗马斗兽场上的两只野兽。
被观看了很久才流露出善意的人分开以后,我鼻子软骨受伤,血浸染了大片的衣衫。一个人回到宿舍,脱下了学迹斑斑的上衣,正一筹莫展的时候,才发觉他一路跟着我,他说:“我帮你洗吧。”
年深日久,几乎忘了我们之间的交集,只是会偶尔挂怀,陈是一个好人,很好很好的人。
可当他仓皇地站在错误的站牌前,我却没有像他当初帮助我一样。
在我等车的空当,他终于发觉了车站的不对劲,和另一位老同学徐缓缓走过来,已经是一副沉稳的样子了。
交谈中知道,他在外地刚做完家教回来,我说了一句“那没几天玩了”,显得分外不合时宜,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徐和我也是六年小学同学,交情不深,初中也在一个班待过半年。当时因为异性缘比一般人好一点,他对我十分厌恶,曾经吵过很多次,整个初中时期,我都对他怀着恶毒的恨意。
等了很久车都没来,直到徐的父亲开车来接他,我原本就与他往来甚浅,依旧等着下一趟公车,徐说:“一起走吧。”
一路上我都十分局促,尤其在陈下车以后,叔叔问我家在哪,我不想麻烦叔叔绕远路,迟疑着说没多远了,徐回头望向我:“没事,你说,把你送回去。”我道了声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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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七岁到二十岁,出色的人仍旧出色,寻常的人照样寻常。风雨洗刷了整个清澈的少年时代,怨恨、诋毁,终于不必放在心上,剩下的感恩、温暖,如同九月山间和煦的风。旧事重提时刻,我便吹着这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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