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曾经有一枚书签,很普通的样式,不锈钢制成的,很柔和的银色。
看书的时候,我常把它握在手里,不知是不是这缘故,它的光滑几近人的温柔。
偶尔也会把它做发簪,挽一个发髻,不过不等一篇字看完,头发便顺着支起脑袋的胳膊滑落了下来。
大学那会儿,课里有的同学睡觉,有的玩手机,有的转笔,我常是把它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左左右右的晃,无聊的时候慢慢地晃,非常无聊的时候快速的晃。
它那U形的挂钩处有一只小小的维尼熊,总是很快乐的样子。我喜欢拿着书签晃,终于有一次把维尼晃丢了,所幸又在背包里意外找到了,那时我便把挂维尼的那个圆圈紧紧地捏,捏成了个“同心圆”。
大学四年,书签也断断续续不见了好几回,每一次都无一例外的,被意外的发现或找到。
二
小的时候,家里的猫好几天没有归家,婆婆便在祭灶神的台子上放一把剪刀,作揖祈求灶神帮忙,剪断拴我家猫的绳子,好让它回家。
果然,不几天,猫便喵喵地跑回来了。没有一次不灵验的。
灶神得到了我们一家人的尊重,所以我听婆婆的话,每次吃早晚饭之前,必定先要恭恭敬敬地给灶神上一柱香。
我还二三年级的时候,个子还没有那台子高,仰着脑袋也只是看到那个红花白底的破瓷盅,那里面盛满了草木灰,我好像从来没见婆婆或是爷爷更换过里面的灰,很奇怪它一直都保持着柔软,非常适合插香。我往往惦着脚尖,伸长一只胳膊往瓷盅里插香,费力得很,偏偏又必须得插三支,我就得重复三次。
这种香是镇里另一个村子的一个妇人手工做的。做香的植物山上就有,裹香的竹棍子就更常见了,每户人家的屋背后几乎都有一大丛竹子。做好的香就用旧报纸包着,销量总也不愁,我们那儿每户人家都要祭灶神的,况且逢年过节还得祭祖。
这个女人我也见过,她头发总是散乱地蓬着脸,老是背着个竹背篓,大概那里面装着总也买不完的香。
这种香大概有两只铅笔那么长,竹棍子又只有婆婆的发夹那样粗细,拿在手里晃得厉害,上香的时候,我和其他几个姐妹都怕摇摇晃晃的香掉火星子烫着了手,香还没立端正,就赶紧松手,作个揖,跑开了。因此那张写着毛笔字的灶神画,还在我小的时候,就尽是大大小小的黑洞了,全是靠在那上面的香烧出来的。
三
书签的失而复得几乎成了习惯,我也就不在乎了。我想,小时候家里不见了的猫,其实也不是灶神的帮忙,该回来的,它原本就会回家的。
可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家里再也没有养过猫,最后的那只猫是死了还是不见了的,也不记得了。
而毕业这一年,我的书签也终于彻底消失了。
四
失去多年联系的朋友,只有在他彻底变成回忆的时候,我才明白,失而复得不是每个人都能有的运气,失而复得也不是永久的运气。
就算不在乎一起消磨的时光,就算冰释前嫌,重新认识也不可能的。哪儿都买不到一个挂着维尼熊的金属书签的,因为可能已经不再生产了。
哪儿也买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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