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胃一直不好,念小学那会儿就有了,一路随着我好多年。
高考那年我被成堆成堆的试卷练习折磨得胃穿孔,躺在床上吊了一个礼拜的点滴。正经事儿没干,反是把老爹古龙书里的楚留香、陆小凤翻了个遍。
不过我的成绩历来拔尖,放榜那天,我隔着里三层外三层的后脑壳,跳上几米外的花坛,踮着脚伸长脖子,远远儿的就看到了在红榜第一排自己的名字。
2
报道前一天我吃坏了肚子,半夜拉了好多回,可还是使着最后一点点力气拉着及腰的行李箱,满怀热情地撑到了人民公安大学。
公大是男女生比例严重失调的学府,162cm、47kg的矫小身材轻易就被淹没在千千学子中,但这丝毫没影响我人小志坚的梦想。
宿舍里有个叫丁如的女生好像不太喜欢我。每次收到家里寄来的一堆进口零食,或者是妈妈给我买了条gucci的围巾,准能听到她的冷嘲热讽。也难怪,女孩子嘛,有点小心眼是正常的。我倒是从来没上过心,也没刻意去打听过她的家庭背景。但是,我的家庭条件确是十分优渥的,也许这就是她不喜欢我的一个原因吧!可她把我当成了假想敌,事事处处较着劲。
我打小就要强,从小到大不论科目,都没给别人第一名的机会。文化课不提也罢,就这射击、擒拿格斗,查缉战术的专业课来说,特别是射击,射击这玩意儿除了稳准,就靠不断地练体能。
我天生人小胳膊细,胃不好食量又小,不用想体能肯定跟不上。为了达优,我可是下了点苦功夫。每天早课前练4到5组的1分钟持枪姿势,操场晨跑2000米,15斤重吊臂练习每天8组,模拟各种射击训练……如此自虐了一年多。
都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这话真不假。 大二暑假,省属司监来校招录实习狱警,斩完五关六将,我在15米胸环靶,30米坐、卧姿移动靶的专业课考核中,成绩尤为突出。我破格提前两年签署了省属司监的就业协议,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而丁如却以总分三分之差仅次于我。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这才是丁如嫉恨我的真正始因。
3
北京的夏末初秋不比南方,太阳落了山,起风就会飕飕的凉。我从来都是怕热的,转季这段时期,也正是我胃病高发期。
大三下半年,学校快节奏的体能训练和实地勘察让我胃病频发,几乎每晚都痛得背上冰冷,额头冒汗。那段时间,熬夜后白天的体能课几乎都是硬撑着上完的。不巧的是,有一天半夜,我被胃疼折磨得才放下王小波的新书,刚闭眼,就听到窗外响起了急促的警哨声。紧急集合令是不得请假的,我忍着痛,跟随大伙一路小跑到操场上。
教官布置了机密任务:一男性犯罪分子,6小时前从大沙坪监狱越狱。因早年参军,有贩毒的前科,被列为公安部一级通缉犯。此人身手不凡、出手速度极快, 危险性极高。初步判断此犯正朝我校方向行来,已布控30公里全力抓捕……
穿着作训服,捂着阵阵灼痛的胃,我在车上痛苦煎熬着。山路的颠簸似高速运转的电钻,一下一下,时不时的戳着,脸上细密的冷汗一轮又一轮,让我几近虚脱。坐在一旁的丁如,递过来一盒胃药:“你这状态如何执行任务?吃药就不疼了。”我想都没想就一把抓过来吞了下去。
车还没到山头,刚才仿佛快下地狱的痛感已全然消失。我恢复了精神,坐直身子,用眼神向丁如表示了感谢。……电台里传来了教官收队的指令,原来这是一场集训演练。
回到宿舍,天已蒙蒙亮。我睡意全无,胡乱洗了把脸正打算晨练。门口看到丁如,“刚才真是谢谢你了!”我又一次镇重地表示了感谢,丁如也回了一个很友好的微笑。
其实,我对她昨晚突然示好的举动有些无所适从,可刚才真挚的笑容……我摇了摇头,觉着一定是自己的清高才把她拒于千里之外。
这件事过后,我和丁如由从前的死对对变成了好姐妹,所有人对我俩能冰释前嫌感到惊讶万分。
4
不知为何,那段时间的胃痛像是和我杠上了,自己的胃药更像是过了保质期,我心里老是有事没事地惦念丁如的胃药。
所以后来的两次胃痛,我都是厚着脸皮去问丁如要的。她说吃光了,我就托她买。只不过这药确实是贵,几乎搭上了我每个月小几千的生活费。
但这药效真心好,不仅能缓解胃痛,似乎还能振奋人心,我总能在服药后的几个小时里高效攻克平时最差劲的科目。
可是我越来越不喜欢照镜子,我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丑陋,变得陌生,变得不像从前一样自己了。镜子里的我面色灰黄,双眼下凹,黑黑的眼圈,发紫的唇。更奇怪的是,我有时还会莫名亢奋,有时又会无端萎靡。我变得嗜睡,变得漠视,变得做什么都没了兴趣,也变得越来越依赖丁如。特别期待每天丁如给我药片的那一刻。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跑去问了她哪里有得卖。
5
丁如很神秘地对我笑了许久,转过脸,毫无遮掩地,一字一顿:“龚静啊,龚静,要我怎么说你好。你这优等生的智商也不就这样啊!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快速止疼的药……这是海洛因啊!哈哈哈哈哈……”
我以为我是听错了,也以为是她在跟我开玩笑。
她的笑,得意的笑,嘎然而止。“怎么样?还要吗?”
我感觉自己在发抖,我怎么可以让自己会成为一个毒鬼?我不能要啊!我是警察,很快毕业了!我将成为一名人民警察了!不能要……
可是,我却……重重地、无声地,点了点头。此时此刻,我浑身乏力,我睁不开眼、讲不出话,我头疼、胃疼、肌肉疼,我满脸都是混浊不堪的鼻涕眼泪……我感觉到自己像一个衣衫瘘偻的瘪三,正在向高傲的君主乞讨食物……什么狗屁尊严、狗屁骄傲……统统都当不了饭吃,现在,我只想治好我该死的胃痛。
我屈服了,无奈的。
我听到了丁如一阵一阵猖狂的笑声、一阵一阵嘲讽的挖苦……
我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吞下了整盒药片。
我感到无比轻盈,好像正在飘游……
我在弥留之际,隐约看到丁如挂着一抹只有她和我才懂的笑意,俯在我耳边轻声说:“龚静,你知道吗?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打心里讨厌你!”
6
“你们可以叫我希望,我才30岁,日子还长,希望你们不要放弃我……”
和现在管教我的狱警一样,我也曾经穿着警服。2002年,我在某缉毒所实习时曾对这个叫阳光的姑娘说过:“你看外面的阳光多么灿烂,不要再吸毒了。”
生活就是个玩笑大师。如今我和这个姑娘关在了一起。她轻蔑地看着我:“这句话还给你。”这种滋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
我叫龚静,2000年考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学生时代我是一名公认的优等生,第一批入团,第一批入党,年年都拿一等奖学金。毕业后我将会在省属司监工作。
(由前期的热点新闻:明星陈羽凡吸毒事件所感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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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希望》I am Begon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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