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公元二零一八年五月五日,母仙逝;七日,葬先母彭氏于凤凰山墓园。维值母亲节,不孝小女,谨衔哀作文祭奠母上大人:
呜呼!先母去世,享年七旬有一,然缠绵病榻历十一年半,病躯支离,口不能言,辞不达意,辛酸苦楚,不足一一道来。墓地早于八年前先祖母过世时一同购下预备,伊既已病发,口齿尚清,曾细看墓地图片,点头称是。我国自古有生前买棺木建陵墓之俗,不讳言身后事,其时其景,仍令人不胜唏嘘。
先母生于书香之家,先外祖父为满清贵族后裔,毕业于武汉大学中文系,曾任本地省级重点高中校长,育才无数,名冠地方。文革时期,首当其冲被批斗下放农场改造。先母虽学业优异,却受牵累不得继续进学,十七岁即入纺织厂做工。先外祖母无不自豪又万分惋惜地说过,伊读书时从来只考第一,可惜生不逢时。获工作之机,伊亦欢欣鼓舞,因可略解家中拮据现状。织工辛劳非常,人言甚至有不惜自残肢体为免上织机者。闻此,我为母亲肢体健全庆幸之余每每心悸不已。偶观日剧《望乡》,缫丝女工之悲惨当可与纺织女工相较,念及母亲过往,不禁泪水涟涟。
先母工作往往不遗余力,教导我们姊妹亦常说:“力气去了有回,毋让人诟病。”因长年劳累,加之生活贫苦,母亲多次晕厥于织机旁,埋下了日后病发的隐患。三十多岁即被下病危通知,大病之躯不堪劳苦,转厂调职任质检员,后自修获大专文凭,提拔为劳资科长。四十五岁响应企业改制号召下岗,不愿优游赋闲,于私人老板处打工,直至吾女出世,遂辞职回家照管孙女。
先母勤奋勉励,不甘人后,惜时运不济,致郁郁而终。时耶?命耶?天不假人富贵无妨,又何吝于康泰与年寿乎!
母生吾姊妹二人,姊随先外祖母至初中毕业始返母家,又先于吾出嫁,姊早生二年,而吾在母身边时日更久。吾自幼体弱,小病小厄不断,淘气惹事亦兼有之,颇不省心。但吾遍寻幼时记忆,几无责骂之迹,满是舐犊之情。及至成长,学业平平,事业平平,未有为母增光添彩之举,思之愧怍莫名。
及出嫁,先母视吾夫婿如子,合住数年,从无嫌隙。待女诞,伊倾心照料,三代同堂,天伦共享,其乐融融。仅六年,母病,忽喇喇如大厦将倾,心惶惶似飘絮飞蓬。方知欢乐时日不可淹留,徒叹皇皇天意难以察测。伊既忧己病拖累家人,更忧吾女无人看顾,忧心如焚,万念俱灭。呜呼!生亦何欢?死亦何惧?彭殇本无异,修短自有因。病躯怎耐久?缱绻心难弃。
先母性强心软,宁可自苦自累,不愿烦扰他人。不料终因病生活无法自理,事事、时时、处处当求助于人。不敢去想,伊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崩塌,又如何一点一滴重建起活下去的信念,苦熬了如许年月。母女连心,痛何如哉!
人曰万物之灵长,生而有情,死而有灵。慈灵未远,冀入吾梦。惟愿告余:天堂无病痛,来世续亲缘。
椎心泣血,哀毁骨立,川岳肃穆,草木含悲。
结草衔环,难报厚养。文不敷意,伏惟尚飨!
二零一八年五月十三日星期日泣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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