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家有三个女儿,中看,好看,好燕。中看比我大三岁,好看和我同龄,好燕比我小两岁,所以我称中看大姐,好看嘛,大一天也是大,尽管小时侯没有叫过二姐,但那她毕竟还是姐,成年了后就心悦诚服地叫声二姐,如果大姐不在场,就叫姐。小时侯没有移民前在老村,两家只隔一堵半人高的土墙,有什么事直呼一嗓子,就可直面对话,我经常爬在墙头就看见三姐妹在那边打闹。我家仅有一个比我大八岁的哥,七八岁时已出去到临汾市当工人,所以家里冷清清的。而大伯家就不同,除了两个哥哥外,还有莺莺燕燕,常天叽叽叽喳喳的三个姑娘,别提多热闹了。所以我常常到大伯那边和几个姐妹玩。说来也怪,我家的饭寡然无味,到大伯这边,看到梳着小辫的三个脑袋挤在饭桌上争先恐后扒拉着碗里的饭,尤其是看着上身穿小褂敞着肚皮的大伯,端着大海碗狼吞虎咽的样子,原本食欲全无的我,竟然有些垂涎欲滴了。善解人意的大妈把我手里的碗拿过去倒进锅里,重新盛一碗递给我,那可是我当年最可口最喷香的饭了。
好像 是有点扯远了。三姐妹的个头是后来者居上。大姐中看一米六的样子,二姐好看一米五差不离,三妹好燕不下一米七。大姐微胖,二姐适中,三妹高挑。三姐妹都不黑,相对二姐和三妹就显的白里透红。大姐性格有些蔫吧,二姐伶牙俐齿,三妹则显随和。
三姐妹先后出嫁,二姐好看家境要好多。大儿子大学毕业分到工商银行,后调到市行,一家三口都在银行上班,在村子盖了三层楼,冬有暖气夏有空调,大小便不像村里人跑到房外蹲茅坑。三妹好燕儿子做小买卖,夫妻俩身体好,还不时在外打工,家底也算殷实。而大姐中看就有些差。
妻子埋怨大伯贪财,把大姐嫁给中留一家做木器生意的人家,使了不少礼钱,这个姐夫不仅其貌不扬,而且脑子也不太灵光,好听点是听话,不好听点还是听话。大姐可以任意处理和担责家中任何事,啥事都是她说了算;不好的是姐夫从来不担当,大姐里里外外一把手,这个家就他,她一个苦苦支撑着。你看哈,每逢城里赶集,村里有会,都见大姐一个人在摆摊,卖地里种的菜,风里来雨里去,酷暑寒冬,皆是如此。姐夫那怕是帮大姐把菜用自行车驮来也好,反正我在县城工作几十年,从来没有见过。大姐家有两个小伙子都是务农,不知她如何把两个媳妇娶过门,如何盖房踩院。所以家底肯定不如二姐和三妹。但这倒对大姐来说都不算啥,从来没有听她叹过一口气,说过一句不愉快的话。现在两个儿子早已完婚,生儿育女,自成一家,按说大姐也该喘口气,儿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了。然而屋露偏逢连夜雨,接二连三的打击正等着她呢。
先是老二媳妇忽然离家,只丢下一个才三四岁小姑娘,老二常年在外打工也不怎么回家,大姐先送孙女上学,再到城里村里赶集逢会,至于姐夫,肯定是按大姐吩咐在地里忙活。前几年清明上坟,大姐的挣钱的傢什交通工具也鸟枪换炮,成了崭新电动三轮车,车兜里载了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别说,这小女女红扑扑的脸蛋,大而有神的眼睛,饱满的额头,十分逗人喜爱。前年清明回老家,我问那个小姑娘,大姐说现在省城念大学。我连忙贺喜,庆幸大姐终于熬出了头,静等着享孙女的福了。谁知大姐好比是西天取经的唐三僧,九九八十一难,少一难都不行!
今年清明回乡祭祖坟,我又见到了大姐,二姐和三妹,以及从太原回来的两个侄儿。二姐说她换了两个膝盖,实在痛的受不了。三妹好燕满头白发,笑着说不再去运城打工,也就不染了。我又看看二姐白多黑少的头发,不禁感慨,毕竟岁月不饶人,已是或过了七十的人了,红颜不再,眠皮松驰,眼袋肿大,昔日美丽可人的二姐,三妹,也显老态龙钟了。我把目光转向大姐,不禁呆住了,只见少许白发,红光滿脸,脸上几丝浅浅的皱纹,眼袋也不太那么明显,乍一看,也就是六十出头的样子。她笑说腿不疼腰不酸,没什么大毛病。我笑问她还摆摊吗?她说不摆了。我为大姐欣慰,劝她把那点地包出去算了。她说不,先干着就当锻炼了,我连忙“也好”。是呀,辛劳一辈子,不干点活,身体反而浑身不带劲,会出毛病。我叮嘱她不要计较庄稼收入,反正你和姐夫有养老补助和移民补助,不买粮食不买菜,每年几千块钱,无病无灾,也算是老年有福了。大姐只是笑笑。我和三姐妹及两个侄儿难得要到大侯饭店吃顿饭,大姐她们都有电动车,我就和两个侄儿侄媳挤一辆车,从坟地头出发到饭店。侄儿媳妇和大侄儿一声叹息,说大姑姑命真苦。我大吃一惊,原本想老天给她人生关上一扇门,谁知刚开启的一扇窗也给闭上了。
老年丧子,人生最大悲哀,想不到竟然让大姐摊上了!大侄儿愤愤地说:“宏军(大姐的大儿子)白在世上走一遭!”因为路程短车速快,来不及我也不想多问,老大因何死,儿女成家否?只是从心底涌出一股悲凉,大姐苦了你了!
在餐桌上,二姐还是那样嘴巴不饶人,笑说这饭是叔叔算还是侄儿掏?大姐笑道“说什么呢,当然是亮(大侄儿)和天宏(小侄儿)掏。”一顿饭钱,又不上酒,在农村饭店没多少,侄儿都收入不菲,对他们算不了什么,我笑说“如果我掏了,两个侄儿肯定不!”一声哄笑之后,我出去到马路那边给三姐妹每人买一份当地特乡馉圈馍,二姐不好意思了,连忙推辞,大姐发话了:“兄弟一份心意,拿上吧。”我不禁对大姐肃然起敬,多么坚强的女人!烏云不会永远遮不住太阳,瞧大姐平静的口气,镬铄的神态,健硕的身体,轻快的步伐,哪像一个一生坎坷,刚丧子不久七十好几的老妇?!
大姐的大儿子应是六十出头了吧,也应该儿女成家了,再说,天大的事有大媳妇操心,小儿子就这么一个大学将毕业女儿,儿女自有儿女福,也应该没有什么放不下的事,这么一想,我也豁然开朗了。大姐有一个好身体,据说姐夫身体也无大恙,这不是她最大的福气吗?我想,大姐也应该这样想的。当时我还埋怨老天不公,现在我想开了,是,上帝是给大姐那扇窗关上了,然而只是关上那么一点点,不影响阳光照进房里,不,阳光还照到了她的心里,要不就数她阳光灿烂?大姐,还你是最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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