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别说出来
在揉皱最后一张稿纸扔向满地芸芸众稿纸团后，我站起身默然与这刚上来的月色和星空对视良久，耳机里循环着花粥的《还好有你》。
“花大爷的这曲儿拿来填了情歌词，浪费了。”我自言自语道，被肃杀孤独气息旋律压迫到大口喘气的歌我听过不少，但词大多是爱情来了去了云云，今儿个花大爷可算是又给爱情的伟大垫高了块石头。无奈叹了口气的我躺回了那张常年如一的单人床，这个所有人都固执找存在感的时代真让人无所适从。
想起了我的老朋友Alice和老大，说起来我好多年没见到他们了。
Allice 是一条灰鲸，老大 是我前任 老板。
几年前我没有开始写书的时候，在一家为海洋生物拍摄制作纪录片的电影公司做拍摄员，那时候的我每天有一大半的时间在海洋里做深潜，我尝试过连续一星期、一个月跟踪拍摄一群有灵性的水母、一只迟钝的老海龟或者是一条看起来很凶猛的大白鲨。
我记忆中的的大海，很深邃，刚用手触碰它时，你会感觉到些许温暖；然后你便打算穿上泳衣拥抱它，享受着所有的生物在其中的缓慢生活的融洽气氛，你说“哇，大海真温柔”；后来你义无反顾的穿上了潜水衣，打算更深入的了解它时，才发现压力开始侵染你的呼吸能力，黑暗带来的恐惧感麻木你的感知，你还得时时刻刻提防着那些未知的危险。疲劳的就像在生活中一样。
“小张！你有活干了，是条灰鲸。”突如其来语无伦次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我回头一看是老大，老大很少这样激动。
老大是公司的创始人，我是公司的潜拍师，我理工科毕业，却梦想当一个作家 ，写过很多小说散文但是投稿不是委婉退稿就是连退稿说明都没有，所幸我水性比较好 ，也略懂一些拍摄，老大留下了我，他哈哈笑着对我说制作电影也算是和文学相通，顺便拉我当了公司的文案编辑。
老大也有他自己的梦想，和我的区别是他完成的还不错，拍出了许多优秀的纪录片，我总这样夸他，他每次都是拍拍我的头。
老大对我很好，以至于我总是无所顾忌向他吐一大堆苦水，生活啊，梦想啊。而他就笑着边听我说边喝酒，我的记忆中他从没有向别人抱怨过。
还是从同事那知道的，老大患了骨癌，晚期，嫂子和他离婚了……我感觉整个天都压在了他身上，他却还是每天笑嘻嘻的对着我们。
我不理解，不懂事的询问了他，他皱了下眉头点了一杯特浓的咖啡给我，没加糖，我抿了一口摆出一副要死的样子，刚要吐槽。
老大问我：“苦吗？”
接着道：“别说出来。”拍了拍我的背。
月光散射在冰冷地上显现出来两个影子 ，都是黑的，但老大有风衣包藏着秘密的影子似乎要酷一点些。
“那条灰鲸很特别，他只能发出52HZ频率的声音，而普通的鲸鱼只能听到10HZ到20HZ的频段，也就是说，从出生到现在，他都没有与同类有过交流，怎么样，是不是很期待，这个题材绝对能制作出一部顶好的纪录片。”老大再一次拉回我的思绪。
我听完后内心油然而生的窒息感让我大脑停止思考一秒钟，随后便对此产生了极浓的兴趣，我要去拜访一下孤独的Alice。
这次是老大给划的船，我推搡好久，说不用麻烦自己去就行，老大却坚持要去，我想着笑笑答应了，皮划艇已经到了太平洋离岸比较远的地方，我挥手告别了老大，带着氧气瓶背滚式潜入了海里。
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缓慢且有条不紊的发生着，接吻鱼还是甜蜜的在和恋爱对象火热接吻，就是不知道是不是还是以前亲过的那一条，旁边的小丑鱼干看着吐泡泡，贝壳先生还是一张一合总是停不下来数自己的珍珠有没有少几颗，远处年轻的寄居蟹拖着沉重的家，疲劳的在珊瑚海中穿行……
还是如此熟悉的大海啊，深吸了一口氧气，看了一眼手中的信号显示器，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让我期待又好奇到心痒痒的Alice已经离我很近了，它该是一条多么悲哀的鲸鱼啊，我想着就像在想自己一般。
……
在靠近一片礁石的太阳印上金黄色的海平面上，我见到了Alice，我悄悄靠近它进行拍摄。它正露出了半个身躯在海面上，久久地望着半空中快要落下的太阳，与他眼神交汇的那一刻我被它吸住了，我看到了似乎是人类眼睛才散发的出来的神态，眼帘微垂，瞳孔放大，直射出无形的孤独意味让我无所遁形。
Alice再一次让我确信了动物的感情是存在的，他发现我的那一刻，悲伤的眼神转瞬间被藏了起来，在我周围游了一圈，确定了我并无恶意后，开始在无垠的大海中起舞，若你真实如我一般看见，一定会迷恋上这位孤独的舞者的舞姿，优雅如拉丁，动感如爵士。
在连续拍摄的一个月中，它与我熟悉了起来，我抚摸了它柔软的皮肤，累的时候靠在它身上，它会安静的慢慢游动尽量不打扰我，我没在看到那孤独的眼神。
“Alice，我明天要走了，你一定会很孤单吧。”一个满天星光的夜色中我趴在它的背上带着抱歉的语气对它说道。它竟然听懂了，将我慢慢放回水中，向远处游去，我以为它失落的离去的时候，Alice回头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挑了个眉之后像我示意，然后开始了它最动人的舞姿。
也许并不需要另一条52HZ的鲸鱼了，我心里这样想着，它的舞姿会有其他鲸鱼看得懂的。
第二天清晨，我亲吻它与它告别。
……
一路手中紧握着那张几十个G的视频存储卡，疾步走向老大的办公室要与他分享我内心的喜悦，在办公室门口，助理小陈告诉我说：老大走了。是把我送出海回到公司倒地就被送入了医院，临走前他还叮嘱同事们暂时不要告诉我。
……
一年后，电影院一部新上映的纪录片被打出了豆瓣9.8的评分，评论者有不少大V级别的人。
电影末尾：
谨献给那些仍在梦想中挣扎的孤独的人。
《喂，别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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