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舱玄机
07 暗舱玄机
双体船缓缓靠上雅丹，又停在佛像前，船头只有一个船夫。他回头看了眼右边舱内的一大块麻布，极敏捷地一攀一跃，双脚已踏上门外石阶。
佛殿内漆黑一片，船夫慢慢摸至距门最近的角落，伸手欲探向油灯烛台，忽地眼前一晃，佛殿瞬间被照得透亮。
船夫猛地向后跃开两步，落地时“仓”的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把反着寒光的长剑，剑尖略弯而极锋利。便听那光亮处，有人大喝道：“好一把波斯古剑！”
船夫头巾蒙面只露出双眼，两道淡褐色的目光，盯向说话之人，那人粗豪魁梧，正是杜巨源，身前米娜红发蓝巾，正微笑着将那火珠托在掌心。那黄光慢慢发散出去，不一会儿便充盈了整个佛殿，却并不刺眼。见了米娜，船夫的眼中闪现出一道异光。柔和的珠光又覆上了米娜身侧的两个女子，船夫似乎呆了呆，却听“当”的一声，佩剑自掌中滑落，他已跪伏下去。
红发米娜身侧的两个女子，一坐一立，正是波斯公主与那高丽少女。
“阿罗撼，起身，”那高丽少女开了口，“公主、知道、你的、忠诚，”她两眼始终定定地看着船夫，又道，“也听到了、你、在水下、敲击、地牢、石壁、之音。”
阿罗撼手一颤，口中却发出“呜呜哑哑”的声音，如枪尖划过沙地一般刺耳戳心。先前开口的杜巨源，与王玄策等人多皱起了眉，那少女却仿佛听懂了，又道：“知道、我们、知道、也知道、你、回了船、只为、找到、他们的、巢穴。”
阿罗撼猛地点点头，喉咙深处，又发出一阵急促的“嘶嘶”声。那高丽少女却紧赶了几步，行至阿罗撼面前，纤长有力的玉指抚上了他的头巾，低声道：“我们知道、我们知道、那女人、还在船上么？”
阿罗撼点点头，忽又摇摇头，吐出了两个词。
“死了？你可、确定？”少女抚摸着头巾的手停了下来，看向阿罗撼，却见他迟疑片刻，又艰涩地发几声断续的语音，那少女便皱了眉，回头看向波斯公主，说出一串胡语，又以汉话缓缓道，“那女人、脱了衣服、阿罗撼、未检查、尸体。”
王玄策眉梢一动，看向波斯公主，她似乎叹了口气，迅速在泥板上点了四五下，少女转头看向阿罗撼，低声道：“公主说、回船上、看她、还在么？”
“不在了。”木门外，响起了带着醉意的嗓音，阿罗撼急扭头，死死地看着来人。
李天水穿着一身波斯武士袍，颀长的身子斜靠门边，众人注视下，缓缓道：“我与菩萨对饮，恰见阿兄靠岸，麻布下有些血迹，可惜人已不见了，”他对着阿罗撼笑笑，“阿兄不必这么看着我，我会还你衣袍，另加一壶好酒。”
※ ※ ※
阿罗撼身形凝住了，所有人都看到麻布下除了一串血渍，什么也没有。
波斯公主伏于阿罗撼背上，手掌抓着高丽少女的掌心，指尖缓缓划着，少女秀眉微蹙，正要说话，却听杜巨源笑道：“可是要检查这船么？”
少女瞥了他一眼，点点头，王玄策举火看着那串血渍，闻言沉吟道：“怪哉，除了这匹麻布下，船板上却不见半点血痕。莫非……”他将火把探向水面。
杜巨源摇摇头，“那女子自断一臂，跳水只会死得更快。”
始终未作声的智弘忽道：“昨夜那萧萧过来时，门却开得有些蹊跷。”
王玄策与杜巨源同时两眼一亮，似是忆起一事，杜巨源两步跨至那隔门边一拉，那门微微开了个口子，只能容一人侧身过，王玄策目光一动，“昨夜她便是这般开门过来的。”
杜巨源沉下一口气，猛一发力，“吱呀”声中，那门又被缓缓拉开了，方至尽处，却听“砰”的一声，门边一条三尺多长，一尺多宽的船板突然弹起。众人急趋向前，原来船板下竟藏着一个暗舱。
“有血！”米娜忽低呼道，借着她手中的珠光，皆已看到那船板内侧已沾上斑斑血迹。
“那边也有，”杜巨源指了指木门外侧，蹙眉道，“这女子手段毒辣、心机深沉，气力居然也不小。米娜，她断臂后，怎会只有这点血迹？”
“恐怕她早已施行止血之法，否则绝不可能坚持至靠岸。”米娜摇了摇头，说话间众人皆已下至舱内，暗舱以木梯相连，深入船腹中，原本可容二三十人，两边却被塞满了，十余人占了过道，便挤得满满当当。米娜举起那明珠，顿时照亮了两侧，竟然堆放了七八口棺材！
下了暗舱后，一股潮湿朽烂的味道冲鼻而来，每个人都不由皱了皱鼻，此刻更是皱紧了眉头。王玄策神情最凝重，目光逐一向两侧棺木扫过，棺木皆为舟形，看似就是那些自雅丹洞窟中掉落的古棺。他目光忽然不动了，米娜将火珠伸向船头黑暗处，不禁发出一声低呼。
却见暗舱尽头，船头收窄处，斜靠着一个棺材，棺板上赫然现出一个血掌印！
米娜不由向后退了两步，玉机与那高丽少女的脸色也发白了。“你们若怕，可先上去，”却见那云郎自后挤了过来，道，“我来开棺。”
“云郎小心，”王玄策亦退了一步，回头以眼神示意阿罗撼背公主上梯，公主却摇了摇头，玉机咬了咬嘴唇，也留了下来。
云郎解下背上铁笼，手指伸进笼中，“咔”的一声，竟取下了一条栏杆，两三指粗，三四尺长，一翻手又多了个枪头，转上栏杆，眨眼间一柄铁枪便横于胸前。
云郎拿枪尖在棺板下一捅，手臂发力缓缓挑起，“嘎嘎”声中，棺板渐渐被挑起，众人皆屏住了呼吸。暗舱一时静得只听得见擦板而过的水声。片刻后，火珠的黄光已透入棺中，身后王玄策、杜巨源的目光箭一般跟了过去。
棺材里是空的。
云郎忿恨道：“这贱人莫非是化成水鬼遁走了么？”王、杜二人脸色沉了下去，阿罗撼背上的波斯公主冷眼看着，忽地在高丽少女手中划了数划，少女道：“我们、慢了。”
“这是何意？”云郎粗声道。
“是我们中了障眼法的意思，你把棺材板盖上，再看看，就看见了。”下梯后便斜靠在对面棺材上发呆的李天水，此时忽开口道。
云郎冷笑，却看了看王玄策，见他点点头，方缓缓将枪尖抽回，“啪”一声，棺板重又合上，那血掌印仍清晰地现于边沿，云郎眉峰一挑，转身看向李天舒，正欲开口，却见杜巨源一步跨至棺边，棺材靠着舱壁上，有一块小木板，黄光照亮了那片木板。王玄策倒吸了一口气。
板上留了一片淡淡的血痕，似是被人擦拭留下。这块舱板方才却是被掀开的棺板遮挡住。
“你方才为何不说？”王玄策忽然转头盯向李天水。
“你看到那血印，会信我么？”李天水淡淡道。
王玄策不说话了。云郎铁青着脸，以枪尾轻轻一捅，便似开了窗板一般捅开了那块木板，竟是一块活板。
活板开到最大，“咔”的一声被板后的木棍撑住，开口正对着船头边的佛像，宽窄可容一人钻出。
云郎忽然回过头，道：“你方才一直在这船板外的佛像边饮酒？”
“我为何要骗你？”
“船靠岸后，没有人出来么？”
“有，这位阿罗撼兄。”李天水看着阿罗撼，淡淡道。
云郎瞥了阿罗撼一眼，阿罗撼连眸子都动一动，似乎浑然听不懂二人的话，“他却好像没有看见你。”
“我与菩萨喝酒，又不是喝给人看。”李天水笑了。
“这里的菩萨除了爱看人喝酒，是不是还会做些别的？”杜巨源忽转头问道。
“你说对了，”李天水转过脸，似有些感伤，“他们常会背过身去，为恶人让开方便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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