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鼻息

  我说过很多话，写过很多字，甚至发过很多牢骚，但它们都与父亲无关。

  直到某年某月一个风萧萧、夜瑟瑟的时间，在昏黄斑驳的路灯光线下，在那些被抖动的细小鳞叶裁剪成一块块的光斑里，我忽地想起，父亲因做了太多劳力活的手又该因冬季风的干冷，疼得皱起眉来吧。一瞬间，酸意从鼻腔涌上了脑袋。

厚重的鼻息

  父亲不善言辞，不通人情世故，也因此遭受太多委屈，尝过诸多责骂。我的父亲很苦，但我却从来不曾体谅过他，也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安慰他的话。假如生在古代的话，我或许就是天底下第一大不孝子吧。

  前几天与母亲聊天，她忽然发给我一段语音。大约几秒钟，我点开听了一会，心中一堵。那是一阵沉重的打呼声，在房间里回荡，然后通过电子的处理，从千万里之外既熟悉而又陌生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浸润进我的心中。那曾经是我在失眠时最讨厌的啊，可是，可是在这个异地他乡，孤身一人的夜晚，那雷鸣般的声音却让我感到那么的温暖，那么的美好。我一遍遍点开它，一遍遍沉浸的听着，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在听呼噜声，还是在听十八年间父亲对我的叮嘱与关怀，又或许，我仅仅是想他了，想家了吧！

  他在我的心中，一概没有父亲的样子。但在这一霎那，那挺拔如山的背影竟是如此清晰，仿佛我只要轻轻一跃，就能跳到他的背上，撒娇着要炒冰吃。那种不曾有过的关于父亲的感情冲动，让我莫名一慌。对母亲，我可以说千百遍“我爱你”，可是，在父亲面前，“爱”这个字是有多么的羞于启齿啊！

  父亲一直都是不顾家的形象，可是在他因为母亲生病，焦急地躲在门后偷偷抹泪的时候，我竟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依靠十几年的父亲了，粗糙与细腻，揉捏成一位父亲的躯体，并在此后，无时无刻地影响到我的一生。父爱可以如山，也可以柔软似水。

  窗外落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得雨搭噼啪作响。我在心中一遍遍描摹父亲的样子，但是，我却发现自己永远无法将他的形象塑造成功。奔波在外的父亲，长年不归家的父亲，留给我的记忆是多么空洞，多么虚幻，即便在他回家时，我有多想递给他一杯水或是问他“累不累”，也只化成了冷淡的态度与生分的口气。

  直到又听见父亲那厚重的鼻息，我才恍然忆起，我做过关于母亲，弟弟，奶奶爷爷，姥姥姥爷，所有亲人朋友的梦，唯独忘了我至亲至爱的父亲。多可悲啊，一个儿子，在想家时，竟然遗漏了自己的爸爸。远方的父亲，请原谅我，请允许儿子能带着后悔的想念你吧！

厚重的鼻息

  那沉闷厚重的鼻息中，带着生活的苦涩，工作的疲劳，身为父亲的担当与责任。就像一针强心剂，让我浮躁狂戾的内心，快速地安稳下来，平静下来。父亲，即便我行万里路，远离家乡与故土，我也离不开你呀，离不开你日渐老去的身体，离不开你黢黑的脸庞，离不开你布满皱纹的眼角啊！

  那一丝鼻息，惊雷一般刺激到了一个羁旅他乡的游子，使流浪的灵魂又记起了自己的来处。明白家在何处，根在何方。

  我承认，我因为那打呼声而落泪，不仅仅是想念我的父亲，也是对生命最初的一丝悸动。我渐渐明白我没有什么偶像，父亲就是我最想活成的样子。即使他有再多缺点，再多不足，即便他的人生充满遗憾，但我永远会骄傲地说，我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完美，最最无瑕的灵魂！

  雨越下越大，将窗户，大地，世界都击打地啪啪作响。但我的内心却安静温暖。

  父亲，我就这样一面看雨，一面想你！

厚重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