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1

我恍惚记得，2014年的3月，老婆刚怀上小壮，我按捺住兴奋的心情不敢告诉别人，生怕会有什么意外。看到老婆吃不下东西，胃里面翻江倒海，躺在床上哼哼叽叽。心里面也七上八下担心不止，兴奋和担忧搅在一起，像是得了双向情感障碍，感觉并不那么好。

我恍惚记得，2015年的3月，小壮半周岁，我十分没把握地拿着新买的剃头工具给他理发，面对电推子嗡嗡的轰鸣声，他的眼神里没有流露出一丝的胆怯，自顾自贪婪地吮吸着右手的食指。皮肤柔软滑腻，眼神明亮清澈，我依然陶醉在当爹的满足和成就之中，似乎他每天都在变化，都在成长。

我恍惚记得，2016年的3月，回南天，冷雨一点点浇在窗上，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伸手可及，都是一种湿漉漉黏答答的触感，直到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碰到我的脸颊，把我从睡梦中叫醒。看到我睁开了眼，小壮那发光的眼睛顿时有了光芒。就在那个时候，我忽然有点相信一切众生皆有情怀，一次触摸，一眼对视，无须言语，因为润物细无声，反而更为动人。

我恍惚记得，2017年的3月，妈妈晚上忙着写论文，爷爷奶奶白天带小壮，到了晚上已累得疲惫不堪。 我和小壮在客厅的地垫上相对而坐，小壮或者玩手机，或者玩贴画，或者玩拼图，或者跟我聊天，我就这么坐着，有时候也会心不在焉只是任由他一个人玩，但大部分时间我都不是这么安静地盯着他，而是和他互动，时而大声呵斥，时而苦口婆心，时而开怀大笑。我会从一天的工作中摆脱出来，忘掉与儿子无关的忧虑和不安，在客厅里，在书房里，和大多数的晚上一样，历行公事地陪着他度过睡觉前的这段时光。

若干年后，小壮肯定无法记得，如果我此时此刻不继续回顾这段时光并安静地在这里敲下这些字，2018年的3月所发生的，新学期的开学典礼，元宵节活动，家长会，还有一群同事的家庭火锅聚会，这些画面注定会让他的记忆陷入混乱和模糊之中。

这不是写小说。一个年近四十的文艺男青年装逼道。小壮的故事当中有把我们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一种伤感和幸福。

关于你儿子的文章可以出好几本书了。一个年近四十的老邻居朋友附和着说。

啊，我有这么牛逼么。

每个人的生命重新焕发，都是从他的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开始的。一个年龄不详爱写文字的网友在我的文章下面斩钉截铁地评论到。

我在春日的阳光下眯着眼睛，半躺在椅子上，深思了一会，觉得他说的比较有道理。

2

2018.2.26，是小壮新学期开学的日子。我和妈妈脸上都洋溢着轻松的微笑，仿佛比过大年都开心似的地将他从睡梦中活生生叫起来。从七点半一直婆婆妈妈地磨蹭到八点，小壮还在极不情愿地穿着衣服，嘴里念念叨叨地不想上幼儿园。

然后我开始吃快速吃早餐，小壮一直在我旁边叭啦着我的大腿，我拍拍他的头说，是的，今天你要去上学了。去见你的老师同学们，好吗？

我忽然涌起了一丝惆怅，为这种分离的时刻。

小壮还在蹭我的腿，嘴里哼哼叽叽的。我不得不放下碗筷跟他说，你要学着享受在幼儿园的生活，热闹的，有规律的，充满期待的新生活。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给爸爸唱一首读书郞吧。

他还是叫唤，撒娇，有点想耍无赖的样子。我想，他可能有点分离焦虑，需要拥抱。我把他抱起来，放在腿上，轻轻地搂了搂他。

他终于安静了下来。开始主动地唱歌了，啷里个啷来啷里个啷，没有学问我无颜见爹娘。。。

出门的时候看见，小壮的眼神里依然分明流露着对家里一草一木的恋恋不舍。

妈妈说，怎么办，小壮今天心情不太好。

小壮从来不会心情不好，只要给他吃颗巧克力。

爸爸，我要吃巧克力。小壮吃着巧克力，坐在车里，一言不发，吃的津津有味。

我们不是没有担心过，这一个月假期过的，那是相当任性和随意，睡觉没规律，吃饭不按时，还到处奔波了好多天。对于我这种年近四十的油腻男乍一上班都觉得难以适应，何况三岁半不到自制力相当有限的小家伙呢?

于是，当我牵着儿子的手迈进校园的大门，远远看到星星班的老师和同学们已经有秩序地站好了一排排，我行色匆匆地走过去，充满热情地跟老师们打着招呼，用拜托了，孩子就交给你了的带着点愧疚和同情的眼神看了看班主任。

因为我知道，让小壮恢复到放假前的状态，可是一件充满挑战而又未知的事情啊，然后逃离般地离开了现场。身后传来开学典礼正式开始后的敲锣打鼓和小朋友们拿到红包后的欢呼雀跃声。

然而，我都没有回头。生怕儿子的陋习分分钟被老师识破而受到牵连。

三月

你想不到的是，当我下班回家，再次见到宋小壮，正依偎在妈妈的怀里安静地看着电视。妈妈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小壮的头，一边神采飞扬地向我诉说，听老师讲，小壮今天表现不错，把饭都吃完了，中午也睡了午觉，还积极地帮老师和同学收拾玩具呢。

就在那一刻，我仔细地端详着儿子，突然发现，宋小壮，又重新变得让我有些陌生的感觉。这充满魔力的幼儿园，究竟是怎么样的呵护陪伴，让儿子瞬间就忘记了离开父母的寂寞呢？

3

在上个月底，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被一位网友拉进一个群，群名叫做爸爸亲子群。啊哈，原来是一群奶爸的育儿交流，有点意思。

长时间以来，我每个月都坚持在这里写一篇记录儿子成长的文章，这种行为一方面被某些妈妈们认可并被赋予特别有爱心的爸爸的称号，另一方面，却饱受男士爸爸们的冷嘲热讽。赚钱、看书、打麻将、喝酒、运动、旅行、撸电影，妈的，这个世界上值得花时间的事那么多，你踏马跟我聊育儿?

我曾经也多次这么想，把时间和精力花在家庭、家务、育儿上，那是相当闹心的选择。是的，当有一天我突发奇想如果把结婚生娃这一项从我的人生表格里去掉，我发现，我踏马简直有太多的时间去追寻自己的梦想还有喜欢的生活方式了。

可是我负责任地转念一想，大家都像我这么做，谁去繁衍人类呢。带着这种虚伪的高大上的理由，我用一颗文艺青年的心去安慰自己，人生最大的错觉，就是把最重要的事，误当成最让你闹心的事。

自从加入了这个群，我忽然觉得原来我并不寂寞啊。群主邀请的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偶尔混进来几个做广告的，都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飞了。连混进来的妈妈都无一幸免。

群里当然也有一些大咖，有儿科医生，育儿专家，幼儿教师等等，这在我一篇文章中有过详细介绍。每当我看到群里几个大老爷们心事重重地聊着怎么解决夜哭的问题，如何断奶，做错了事要不要打孩子，生了病要不要第一时间送医院，怎么培养好的生活习惯等，我竟然会流露出一种有点看不起他们的表情，你们这些男人啊，能不能有点男人的样子。难道真的已经从男权社会过渡到女权社会了吗？

不过， 当我静下心来认真地看着群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天时，我觉得这些奶爸都是超认真的，超有想法的。他们会研究什么样的动画片适合孩子看，什么情况下可以施加点武力来教育孩子，万不得已用武力时打屁股好还是打手掌好，孩子之间打架是认怂还是勇敢打回去，应该给孩子提供什么样的教育是最好的。

母亲的爱有时会泛滥，但父亲的爱往往会更真实。

妈妈们往往会说，不行，他还只是个小宝宝。

爸爸说，不，他要进入这个世界了。

妈妈说，不行，太危险了。

爸爸说，不，我们就是要去攀岩，爬山，踢球，受点伤，怕什么。

所以，当一个奶爸想着怎么教育孩子时，不要跟妈妈深入讨论，找一群志同道合的爸爸，绝对会碰撞出神奇的火花。

想入群的，请加群主微信（yangshuo3721)私聊。

4

你能知道错误的惩罚对小孩的伤害有多大吗？

每个家长在面对熊孩子时都有不知所措、黔驴技穷的时候。想像一下，当他完全投身于一件异常危险的事情中乐此不疲，完全忽视你怒不可泄的表情，有多么地让你想捲起袖子去揍他。

我承认我也会揍孩子，但更多的是用语言恐吓，恐吓这件事貌似比挨揍从程序上要减轻一些，我常常这样安慰自己。

上周的一天早晨，我急匆匆去送儿子上学，时间已经迟到了，还要赶着去上班。我把儿子抱到车的后排，没有顾得上给他系安全带就准备开动了。说时迟那时快，小壮如小精灵般爬到副驾驶的位置，妥妥地坐好，抬起头看着我露出洋洋自得的表情。爸爸，你看我，厉不厉害？

对于他的那种嬉皮笑脸我一向没有免疫力。坐在这里是很危险的，快回去。

小壮下意识地后缩了一下，靠得反而更紧了。我就要坐这儿。妈妈都坐这儿呢，我都长大了。

小孩子不能坐在前面，非常危险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了事，会把头撞破的，而且被警察叔叔逮到，就会把你抓走。我连恐带吓。

小壮完全不为所动。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我使出一贯的招数。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回去后排，我就再也不带你去游乐场，再也不给你买好吃的，再也不给你买书了。

你不要数数，不要数数。

1，2。。。。

没等数到3，小壮就大哭了起来，不要数数，我不想回去，我就要坐在这里，你这个臭爸爸。

我太生气了，从车里出来把副驾驶门打开，不顾他的百般抵抗，硬生生地从车里抱了下来，然后在屁股上使劲拍了几下。小壮一方面哭得惊天动地，一方面拼了命地从我怀里挣脱，最后终于得逞，像一块吸铁石一般吸在了地上，怎么拉都拉不起来。

我无可奈何之际，变得万分沮丧。站在旁边不停地唠叨，怎么有这样的小孩？一点都不懂道理。明明坐在前面这么危险，非要坐，明明没有时间了，非要折腾。吓唬一下，就哭成这样。

不料越说情况越严重，小壮索性自己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抬地就往前跑，仿佛要跑的离我远远的，再也见不到我为止的劲头。

折腾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在好声好语的安慰中平静了下来。最后，上学也迟到了，上班也迟到了。

我想很多养小孩的人都会遇到一些问题，比如说你明明把小孩洗的干干净净，结果他呢，却专门去捡哪里脏，哪里你不想让他去的地方乱摸，乱抓，分分钟把手、衣服搞得惨不忍睹。你明明不想让他去一些危险的地方，他非要去。你越想让他听你的话，按你的想法来，他越是不听。所以，就会制造很多的矛盾。

我们大人一直以为我们主宰着这个世界，常常不能容忍小孩子的胡作非为，认为这是他不服管，缺乏教养的表现。所以我们总是会说你就应该这么做，你不能这样做之类的话。无论你是面带笑容温柔地说，还是凶神恶煞粗鲁地说。

然而，他其实都听不懂。

所以当他没有按照你的要求来做而遭到呵斥或者挨揍时，他就开始想逃避你，觉得你是一个让他不安全的人。

但是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比如说，你的小孩，你告诉他你先洗澡再去玩，洗完澡就可以痛痛快快玩了。他会极力反对，因为他喜欢玩不喜欢洗澡，所以他认为把不喜欢的事情越往后放，这样对他来讲就是对的，就是舒服的。于是你会发现，当你叫他洗澡时，他会把玩具整得到处都是，乱七八糟，这样你就不会让他马上洗澡，而是去收拾玩具，在这个过程中心理上慢慢为洗澡做准备。而如果你仍然强制他去洗澡，这样做的结果就是，他会觉得不安、烦燥、心情会很不好，只要心情不好就会导致某些正常行为的减少或消失，他会觉得你不能理解他，觉得委屈，然后用各种非正常的方式进行抗议。

儿童发展心理学中提到，在幼年的时候，我们那些错误的惩罚，对于他造成的印记是终身的。而当你面对这样一个你所认为不太听话的小孩时，你居然选择的是这个小孩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是一个坏脾气小孩，是一个没有别人家小孩可爱的小孩。

你每一次去惩罚一个错误行为的时候，他就会害怕你，也会对其他事情胆怯。所有他不愿意做、不听话的表现，其实并不是故意的，因为他确实不明白。所有他那些沉默不语、哭泣、反抗，都在告诉你，他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要干什么，他不知道你为什么要骂他，打他。并不是说，他知道自己错了，后悔不该这么做了，这只是我们大人觉得的。

因为是我们决定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中来，所以首先要做到的是，要尊重他。不要以大人的想法来左右他，让他在他的世界里保持好秩序。

5

是的，因为是我们决定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中来。毕竟除了成长过程中的代沟所带来的这些烦恼，还可以缓解我们生活的压力啊，给我们带来想像不到的快乐。所以，养小孩这件事，还真不能生真气。

就像我，被气得七窍生烟的第二天，还不是屁颠屁颠地跟着儿子去参加学校的元宵节活动，还得在大热天穿着借来的中山装，配合着儿子的汉服，虽然不舒服，还不是觉得挺荣幸的。

幼儿园的活动都挺高在上的，整个校园迷漫着欢庆佳节的隆重气氛。小朋友都穿得红红绿绿，花枝招展，老师们也个个盛装出席，热情洋溢。我跟在小朋友的后面，一起做游戏，猜灯迷，买糖果，还要不停地拍照，忙得不亦乐乎。参加游戏要花铜币，猜灯迷可以挣铜币，挣了铜币可以买糖果，我就这么马不停蹄，足足陪着他们玩了两个小时。

新学期的家长会我也没有错过。那天我风尘仆仆地从深圳赶到现场，结果被戴老师第一个点名，描述一下孩子半学期来的变化。

当着那么多家长的面，我承认并没有事实求是，我知道儿子的很多缺点，可我一个也没有说，我说他长高了一些，其实一个学期也就5cm。我说他饮食生活习惯有了很大改善，其实他在家里还是不认真吃饭，不讲卫生，乱扔东西。我说他在学校已经能够睡午觉了，其实听老师讲，他往往都是在下午两点才能睡着，而其他小朋友一点就都睡了。

不管怎么样，孩子的一些微小的进步都会让老师和家长津津乐道，每当听到老师在台上讲到某一个小朋友的变化时，家长都会带着脸红的表情去回应，一方面是对小孩成长进步的欣喜，一方面内心也略有愧疚之意，仿佛老师所讲得并不是真实的那个样子。

是的，所有的家长在面对老师的时候都心虚异常，毕竟除了那些光鲜亮丽的好的表现之外，小孩子的所有不为人知的缺点，老师不会比家长少知道多少。

小壮因为上学期读书书目记录数量比较多，竟然荣获书香家庭的荣誉奖状，还当着家长的面走到前台领了奖，儿子第一次带来的荣誉啊，必须要明目张胆地记在这里。

老师的鼓励和夸奖，对于小朋友来说，简直有着无限的动力和魔力。听闻某个小朋友每天第一个进学校受到了表扬，小壮信誓旦旦地说，爸爸，明天你醒了就叫我啊，我要早早起来，第一个进学校。听闻某个小朋友从原来的不爱吃饭变得开始加饭了，小壮情绪激昂地说，爸爸，明天中午我也要找陈老师去加饭。

新的学期开始啦！希望宝贝在新的学年里取得更大的进步，午睡能规律一点！加油。李老师在家园联系册中如是写道。

新学期的show and tell又要开始了，小壮是第一组，要抓紧时间想题目来练习了。儿子又有了新的挑战，我在想，我何尝不是呢？

6

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继水煎包发布会后时隔半年有余，第二集家庭火锅聚餐拉开了帷幕，并圆满完成。

感谢东道主热情的服务，空中花园里那郁郁葱葱的果树和争芳斗艳的花朵，香喷喷的牛肉火锅和主题烧烤，一群孩子在一起震耳欲聋无拘无束的欢笑声，一伙长相厮守和曾经长相厮守的同事的闲聊叙旧。不仅感叹，唉呀，有这么个住别墅的土豪朋友真的是一件很爽的事情呢。

小朋友们更热衷于聚会，因为这样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大喊大叫，互相追逐玩耍，争抢东西，说不定缘分还能让他们成为念念不忘的好朋友。

看着图中的合影，真的是太过温馨，气氛融洽而宁静，他们安安稳稳地坐在椅子上，或专注地看着镜头，或低头品尝着美味，岁月静好如小溪入水。然而现场。。。。。。

他们在楼顶上的花园里肆无忌惮，闹翻了天，蹦跳呐喊，闯祸不断。说实话，我们这些大人们，过得并不轻松。

小壮回去的路上，掰着手指头，自顾自地说，今天吃饭的时候有几个小朋友呢？有6个，我，右右哥哥，两个姐姐，子墨哥哥，还有一个小孩。

我说你最喜欢跟谁玩啊？

我不知道。我最帅了，我唱了好多好多歌，还烤了土豆，那个面条好好吃啊，我还想吃。

那你还想不想再跟他们一起玩？

嗯，小壮认真地点了点头。爸爸，我不想回家，我有一点想他们了。

其实，多找点机会让小朋友们一起玩耍，未尝不是一件成长中的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