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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她接到了前夫的电话，毫无例外是关于孩子的。的确，他们之间除了孩子似乎已无话可谈。但这一次，她听他从那遥远地方传来的声音却异常沉重不快，说是班主任刚来电告之孩子屡犯校规，顶撞老师己受到退学警告。最后他还不忘气愤地甩她一句:“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一切都是你的问题!”

退学!这个字眼比前夫责备的话更深深地刺痛了她。同时也甚觉惊讶，于其说是校方，还不如说是前夫的心念。之前他就曾与班主任谈及儿子休学的事，说要带走儿子，让他好好历练一下生活思考一下人生，最好是让他感悟到回头是岸。也不顾其愿意不愿意，不得不说这位父亲已破釜沉舟。

儿子的学习状况的确是他们绕不过的心病，焦虑的所在。从进校时名列前茅一落千丈到了全班的倒数。这自然与他身体一直不适有关，但最重要原因是他消极怠慢的学习态度。据老师们的反映是:上课睡觉，作业不交，现己演变到每天早上迟到。老师曾多次找他谈话，可还是屡错屡犯，已影响到其他同学。儿子可能会意想不到，他懒散的学习态度将会导致退学。

但是退学与休学毕竟是不同概念。再说真退了学随他父亲而去，此后便是与她天各一方，相见也亦难，她不禁一阵心酸悲凉。

他们已经离婚好几年，没离婚前也是分居两地的状态，孩子的童年时代几乎是没有爸爸的存在，这渐渐地也成了一种常态。孩子的小学时代结束后，他们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他们要离婚时，她至今脑海里还回响着儿子痛彻心扉的哭吼，他用小手一直拉拢他们的手，可他们还是要分开。

如今儿子从一个听话的小男生变成了有坚实喉节的叛逆少年。自从住校后，因奶奶家离学校近，他就很少甚至不愿意来她这儿了。自此他就像匹脱疆的野马，沉迷于电脑游戏。任你如何苦口婆心，软硬兼施，爱的教育，非暴力沟通，十八般武艺全使遍了，他依旧是置若罔闻，我行我素。在他眼里，他们既使是用上最上乘的心理学方法，都成了套路。刚还在你眼前卖乖，可一转眼又是故技重演，状况连连。

她己明显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她知道他们的婚姻状态已严重影响到了孩子的心灵。让他表面沉默老实私底下却乖张叛道。想自己一路走来己甚觉艰辛，而他父亲远远地躲在他乡，说鞭长莫及。所有问题，一古脑全是她的问题，不禁觉万般委屈愤闷。

与班主任通完电话后，她一直坐立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关了店门，直奔学校。这是个炎炎的夏日，她坐了经过2个镇的车，花了将近2个小时，终于抵达了儿子的学校。的确这两年她很少来这里。

学校静悄悄的，学生们正在上课。她终于找到了孩子的教室，从最后靠门的窗户往里张望，却看不到孩子的脸。就悄声问靠窗的同学，不想这位男生一转身就猛晃后座男生的头。这位男生从堆得像壁垒般的书墙里抬起了那迷迷糊糊，睡眼腥松的眼。定晴一看，意然是她儿子。她只觉得心一沉，用略带震惊的眼神阴郁地望着他。老师在台上讲课，同学在认真听课，而她的儿子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一头栽在书堆里睡觉。

她觉得身心异常地郁闷，就从窗户口消失走向另一边的走廊。但她再转身时，看见儿子已从教室里冲出来了。他说:“妈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是呀，有什么话要说?在来这之前，坐车上时脑里就已百转千回，警告自己不要批评指责，不带评判，只想好好与他在校园走走，心平气和说说自己的感受和希望。可是这一刻，这些鼓励的话己在她脑海一哄而散，再看儿子那带着一副无所谓的脸，气血毫无预兆地冲上脑门。

她劈头盖脸就上来一句:“你怎么跑出来了，你怎么这么不尊重老师!你知道妈妈多么难受吗，跑来第一眼就看见你在睡觉!”

“你又没看见我数学课其他课，我只是在语文课上睡了一回觉，太乏味!”

孩子不说也罢，一说又惹得她火气上窜，把本不想说的也说了:“你知道正因为你这样，快要被学校退学了吗!”

“退就退呗!”孩子一脸的不屑与淡漠，如此无动于衷，俨然一副说几句就打发她走的架势。

她自觉母亲的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挑战。的确，孩子有着非凡的本事，他总能以他那特定的淡定轻慢，不屑一顾之态，惹得你火冒三丈，怒气连连!难怪班主任说忍无可忍，难怪学校要将其退学。是的，他总是在挑战着别人的极限。

她知道她己装不出那副平和的态度，她的确承认她也竭力想用表面的淡定来掩饰，可是那底下的愤怒还是要跳出来。她顿了顿转身下了楼，必竟教室里还在上课。

儿子也默默地跟着下了楼。可不想在楼底操场边的谈话却更激烈。当说到校方给予退学警告之事时，他竟毫无惭愧地说:“我以往这样都没有被退学呀，这学校怎能这样!”

在他极端佛系少年的无为表述下，在他一副居高临下仿佛要教育你神情的刺激下，她忽然开始泪崩，多年的委屈压抑一泻而出“儿子，你恨你妈妈吗?因为是妈妈先提出了离婚?”儿子不语。“你在怨恨你父母吗?你埋怨天埋怨地，可最终伤害的也是你自己呀!”泪眼婆娑中，儿子依旧无动于衷。她不禁开始愤怒，一些毫无理由的话也喷井而出:“你照照镜子看看你这副神态，你根本看不起你自己的父母，可你知道吗，你也会失去来自于父母的力量。你没有自信，你认为自己不行，那你会真的不行了呀!”

“妈妈，我并没有轻视你呀!我现在才知道你竟然有这样的想法，这是你内心的投射!”投射!她不禁失笑，说:“你不觉得我的话也是你的投射吗?”

她看着儿子冷漠的脸，忽然有一种抡他一巴掌的冲动。她忽然听见自己用一种极近绝望的声音在对他说:“儿子，你知道吗，有一种暴力叫冷暴力，杀人于无形，一如你的爸爸!杀人于无形。”说着她就笑了，眼泪却禁不住一串串往下流:“儿子，你外公外婆走了，你是妈妈最亲的人，可如今你也可能要随父亲离去，地遥天远!”说着，她就踉跄地往前走，复又回头说:“儿子，妈妈的电脑文件不小心删了，你能过来帮安装一下吗?”说完泪流满面地向校门口走去。

儿子一个箭冲抓住了她的手。泪眼中，她看见儿子的表情有了人性的变化，开始变得有些难过，有些悲伤。她听见了她儿子说:“妈妈，我会改呢!”就这样一直到校门口，他一直紧紧攥着她的手，那手是如此刚劲有力。儿子忽然说:“妈妈，哭出来就好了!”直到她平静了，他才松开手转身往里走。

她回头看着他的背影，看见他低着头用双手揉拭着眼睛。她忽然想起，她今天来与初衷正好相反，说出来的不仅没有肯定鼓励的话，还有泪千行!只是今天她对自己是诚实的，她想着淡定从容，如如不动，可是那深处的东西还是跳了出来。

她再次回首，他已淡出了她的视线:清一色的淡蓝色衬杉分外干净清爽，扣子一直扣到脖子，平整没有一丝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