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的《人间世》篇,第一个故事讲卫国有个国君昏庸无道,施罚乱政,臣下百姓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而民苦久矣。颜回因怀揣救国救民之心,便准备辞行于孔子,去前往卫国说服国君,纠正卫君的暴行。
孔子听闻后看着眼中的爱徒,便苦口婆心,如实地说道一番,以劝解颜回。孔子以人情常理,就卫国的世道推断说,颜回此去怕是说服不了,反倒会折了自己。
因卫君生性残暴,与颜回全然是两个世界的人。且颜回还未完全充实自己,只到“至人”的境界。未成“至人”的颜回,必然如同普通人一般,受七情六欲所干扰。可能此去,颜回初心是为了匡扶正义,矫正卫君的暴虐无道;但若到了卫国,颜回南免会生出“向往之心”,也就是“宠辱若惊”的宠辱之心。而心一旦略有变动,表现在世人眼里的,那就是为了争名夺利,显摆自己的智识。这样,会引起卫君的不满而给自身引来杀身之祸。如果顺着卫君的性子去劝说,那样卫君一定会钻颜回话语间的空子,致使颜回到时候自顾不暇,结果也只是个用火去救火,用水去救水。
颜回听完孔子的教诲后,又辩论到,自己外表端庄而内在谦虚,勤勉谨慎,上据古典,下与人臣比做同类,这样可以吗?
孔子只得叹气地看向天真的颜回说道,颜回再怎么释显自己的才能,那也无用。虽不至于得罪卫君,但这样做又有什么用呢?终归而言,颜回和卫君就是两个世界的,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这话放颜回和卫君身上均同。颜回这是如同我们普通人一样,太执着于自己所能看到的世界,太执着于自己的成见了。
颜回听闻后叹服。最后,孔子提出“心斋”的概念。“心斋”不是八戒,不是戒吃什么,不是戒喝什么。而是斋祭自己,放下自己,放空自己,以提炼出一颗澄明清静的“道心”。而这“心斋”需要祭祀的,就是相对应的“人心”,是使人惶恐难安的那颗“私心”、私欲的,多余欲望的“私心”。这就是继承老子的“为学日益,为道日损”的思想。
“心斋”的作用,就是让世人不断锻造升级,合理的放下执着,拿起执着,明哲保身,顺应世道,明白世理,看清世理。
《人间世》第二个故事,和前面一个正好相反。这个故事讲:
“叶公好龙”的那个叶公,被楚王发配了一个出使齐国的重大任务。而齐国是一个对其他使臣很怠慢的国家。叶公授命后,因困惑于“此事古难全”中,既害怕完不成任务而遭楚王的责罚,又害怕到齐国后被齐国诸侯刻意刁难而不成体统,因而辗转反侧,寝食难安,就去请教孔子该怎么办。
孔子对叶公说道:天下有两个足以为戒的大法则。一个是命,一个是义。子女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臣之事君,义也,无适而非君也。这两者,都是无所逃于天地之间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故劝解道,“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叶公你既然躲也躲不掉,既授于君命,哪还有余暇去贪生怕死呢!那就按实情去行事吧。
且再告诫叶公说道,传达君王的授命,不要企图去改变什么,或者去耍阴谋诡计,去斗智斗勇。这种时候,就应该像颜回那样,端庄肃穆,勤勉而专一地,如实地去传达自家君王的意图,否则怕是会要使叶公陷于囧境,要遭殃了。
因为言语这东西,就像捉摸不定的风波。谁也不知道你擅自更改话语,会引发怎样的蝴蝶效应。所以,心里也不要有太多牵绊,被“成功”啊,“失败”啊这样的词给扰乱心志,不要去强求成功,该得到的,总会得到的。况且成就好事需要很久的时间,而一旦做糟了,到时想改也就来不及了。虽然这是很困难的,但你还是得“知其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故你最好是“乘物以游心,托不得已以养中”,也就是顺从社会、事物的自然规律而悠然其心,以在不得已中去保养心中精气,养全精神。
故事三,颜阖将做卫灵公的太子的教师。而卫国的太子,也就是第一则故事的卫君,“其德天杀”。只知他人的过错而从不审视自己的过错,实在是不好教导啊。于是请教蘧伯玉。
蘧伯玉说:“戒之,慎之”,端正自己。表面去顺从太子,内心有原则些。但一定要适度而行,不要过分迁就太子,也不要刻意去矫正太子,去给他立方圆。不然就算是失败了。
一定要谨慎,要慎重,面对太子这样天性刻薄刁蛮的人。不要像螳螂去挡车轮一样自不量力;也不要像爱马的人一样,用箩筐去盛马粪,还专门去给马盛尿盆,不看马的状态就去拍打马身上的蚊虫;虽然本意是好的,但结果却反而适得其反;要像饲养老虎的人一样,不摸老虎的屁股,不刻意去激发它凶残的天性。而是要了解它饥饱的时间,顺着它的性子去驯服它。
后面两则大树的寓言,一棵是老匠人看都不看一眼,在社会价值观念里没用的大树、散木。
大树寄托于神社旁,充当神社树,在梦里反倒说匠人看着是个有价值的人,实则也是将死的散人一个。而它,这个大栎树,自称自己也是“过来人”,也是几近将死,差点被人砍死才寄托于神社旁才得以保全的。它能长这么大,这么繁盛,正是因为它的“无用”才所成的,而这种“无用”,也正是它的大用,因为它追求的本就是这种无所可用的境地。也可以说它追求的,本就是能安度晚年,颐养天年,而不至于像其他瓜果之类的,“有用”的树木,还没长几年就因自身的“有用”就被人利用掉了。
另一棵树,长的奇大而怪异,树枝弯曲而不能做房屋的栋梁,树心松散而不能做棺材,长的叶子吧,还有毒。看似也是棵“无用”的树。古时有个叫“支离疏”的人,就和这棵大树一样,形体驼背,长相残疾而丑陋无比。他给人缝洗衣服可以糊口,给人过滤杂米可以养活十口人。国家征兵时,支离疏甩着胳膊在人群里晃来晃去而不用躲避。国家摊派徭役时,支离疏因长相残疾而不用去。国家发粮补助时,支离疏可以领到三钟粮食和十捆柴。
“支离疏”这个人名是庄子虚构的人物,“支离”代表形体残缺,固有“支离破碎”之意,“疏”者,谓泯其智也,乃忘形去智之意,乃超脱世俗欲念之意。故此寓言结尾说道:“夫支离其形者,犹足以养其身,终其天年,又况支离其德者乎!”
支离疏虽形体残缺,可能遭遇到无数人的奚落与耻笑。但他心明澄清,心地光明,能做到如同普通人一样,如同忘记自身的形体一般,得以颐享天年,更何况那些忘记世俗德性的人呢?也就是那些形体尚且健全的大德大智之人呢?
最后一则故事,讲述孔子到楚国,楚国狂人接舆在孔子门前唱说到:“凤兮凤兮,何如德之衰也!来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能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郤曲郤曲,无伤吾足!”
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此节搬述原文,大意前面有发,就不做赘述了。而最后一段,“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在我看来,就是指“一切都是自作自受”的意思。
第一个故事以“心斋”开笔,最后一个故事就此为全篇点睛!
前面三则人与人的故事,主旨在于一个“顺乎自然”。第一则颜回与孔子,述明卫君为人刻薄,世道如此,一介凡夫不可莽撞而最后做以水救水,以火救火的多余举动,应顺乎世道;第二则叶公与孔子,述明君臣夫子,莫之能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避无可避,应“无可奈何而安之若命”;第三则故事颜阖与卫国太子,应如养虎一般,顺乎其性,顺乎其作息规律才得以妥当。故此最后一则故事里讲“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
而“顺乎自然”最重要的核心,就是练就“心斋”的功夫,练就处世不惊,心平气和的能力。
后面几则连续上面的主题思想,又提出“有用”“无用”之辩。生物和各类人一样,物种不同,视角不同,所追求的东西不同,又体现出有用无用的不同。到底什么是大用呢?或许答案就在于每个人的心里。
每个人生的追求是有阶层的,每种生命的使命是不一样的。其实多抵是惶惶而终,不得心安。故此,我认为,人所追求的东西,心安即为第一“大用”。因为心安了,人也得以知足;心安了,人也得以放下多余的执着;心安了,也才得以颐养天年,安得其所!
而心安!很不容易,说能让人心安的东西是莫大的智慧。我认为,这并非夸张。而谈及高深有用的智慧,就不得不谈到“道”与“德”这个话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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