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儿子堂外出打散工,认识了一个高个子,肤色白净的女子兰兰。阿堂将兰兰带回家时,她有说有笑地接待了兰兰,满心欢喜。阿岩却不乐意了,说这女孩不好。妇人打断他,说人家女孩子不嫌弃阿堂有个瘫痪的妈妈已经很好了。
兰兰娘家在隔壁镇,父母生下她后,因无力抚养便送给了兰兰的养父母,后来兰兰逐渐长大后,又认回了亲父母。因养父母膝下无女,兰兰自小备受宠爱,家里的农活儿都不用她干,与人有争执,养父母也不会指责她,兰兰因此恃宠成娇,心高气傲。
在阿堂和妇人的坚持下,兰兰很顺利地就进了家门。很快,兰兰就怀上了,妇人看着兰兰微凸的肚皮,心中倍感欣慰。她学着当年自己婆婆的样子,对兰兰细心照料。兰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很是开心,自己找着了一个好婆家,她心里暗想,自己一定会好好对待这家人的。
几个月后,兰兰生下了一个女儿,一家人都很欢喜,小名叫阿妹。而兰兰刚满月,就不顾家里人劝说,也要到田里去帮忙干活。松土、拔草、播种,看着其他人是那么娴熟地摆弄着,而自己无论哪一个动作,都是生疏的,兰兰心里面就会很懊恼。丈夫阿堂看在眼里,明白妻子根本就不熟悉干农活,有点不知所措,唯有过去一遍又一遍地,去教她。
在家里,阿兰体贴婆婆行动不便,抢着干家务活儿。可以说,嫁人后的所有,对兰兰来说,都是开始,家务活也是。在老井洗衣服,兰兰洗了两个小时才回来;做菜时,把两天的菜全部做了,还炒焦了;拌鸡食时,全是饲料,鸡不吃;......每次看着一团糟的自己,兰兰心里面很不是滋味儿,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很是糟糕,有几次,兰兰还偷偷抹眼泪了。阿堂没有责备她,但公公阿岩对她,却不是那么宽厚,偶尔会说她几句。
婆婆不敢顶撞丈夫,因为丈夫有理。她一个渐渐老去的妇人,也看得到儿媳妇的努力,但她能做的只是尽可能地教她,帮她。
在兰兰又一次怀上时,老妇人的腿,因操劳过度,拐杖也无法让她站起来了,只能,终日靠着两张小凳子来活动。然而,这一次的站不起,对老妇人来说,不是坏事。年过半百的她,已经历经半世沧桑,无论悲喜。现在的她,认识到只能接受自己,去面对现实——自己是瘫痪了,可是生活还得继续,笑与哭,是自己决定的。
自此,老妇人逐渐抛却世俗的目光,真正跟随自己的内心,该笑就笑,该哭就哭,将”瘫痪“这一词,移出自己的生活。
兰兰生下来一个儿子,白白净净的,一家人宠得不行,这个怀里抱完,那个抱。不久,一直松松垮垮的政府一下子打起精神来抓计划生育。兰兰和儿子只好整天地藏在家里,不敢出门。
一次,兰兰身上莫名起了好多红疹,奇痒难忍,阿堂便提出去镇里诊所看看。可是当时家里的人全都出门了,只剩老妇人在家。兰兰想让老妇人帮她照看儿子,自己到镇上的诊所去看看。但老妇人婉言拒绝了,说自己行动不便,恐怕照看不了孩子。
在医院里,医生给兰兰打了针,身上的红疹便渐渐消沉了。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孩子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兰兰哄不止哭声,只好返回诊所的小房间里,撩起衣摆,给孩子喂奶。趁着这空隙,阿堂溜出诊所,想着先到隔壁市场上,去买点肉回家给兰兰补补身子。
孩子吃饱奶后,安安静静躺在兰兰怀里,不哭不闹,乖极了。兰兰便抱着儿子出来,去市场找阿堂。没想到刚迈出诊所几 步,就看到好几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往诊所这边走来,兰兰认得他们,应该就是抓计划生育的那伙人。
她心里紧张得不行,退了几步,不敢进去诊所,万一他们搜诊所怎么办?于是,她抱着儿子躲到诊所侧面的番薯田里。不一会,其中一个人向她的方向走去,兰兰手忙脚乱地把儿子放下,扯过番薯苗叶,盖在孩子身上,便顺着番薯沟蹑手蹑脚地爬出去了。
不到半个小时,瞧着计划生育的人离开了诊所,兰兰急忙跑回蕃薯田里去抱儿子。
但她慌了!儿子呢?刚刚明明就放在这里的!儿子去哪儿了?
她踉跄着翻完整个番薯田,却依然不见儿子踪影。她懵了——呆呆坐在田埂上,双眼无神,她想不明白,儿子去哪了?
好久,阿堂提着东西回来找她,问,“......儿子呢?”
“......儿子不知道去哪儿了,我刚刚明明放这儿的,我去躲开那些来抓我的人,回来...回来儿子就不见了......"
“...你......"阿堂脸涨的发红,随口骂了一句,“......三八!”就走开了,他也将整个蕃薯田和诊所都翻了一遍,依然找不着那个熟悉的小身影。将近而立之年的他,颓废地蹲在诊所的一角,双手狠抓着自己那蓬乱的头发,懊恼着。一有人抱着孩子经过,他都上去瞧瞧,认认是不是自己儿子。
村里的人都说,阿堂像他父亲,个子高高瘦瘦,不爱与人说话,就算对着自己媳妇,话也不多。八卦的妇女们会议论,他是怎么找着媳妇儿的?知子莫如母,这个答案,或许只有阿堂的母亲——老妇人知道。兰兰过门之前,阿堂是怎么待对方,这老妇人不得而知,但自从兰兰过门后,在家里遇到不少难题。老妇人那笨儿子不会为兰兰来反驳家里长辈,但却在兰兰身后默默地为她扛下很多活儿。
他的情语就是无声的行动,无论是对媳妇儿,还是自己的骨肉,却不包括至亲。
回到家门口时,跟在阿堂身后的兰兰停住脚步了。阿堂却一把拉着她就进去了。老妇人屈着双腿坐在小木凳上,见儿子和儿媳妇回来了,关心地问,“医生怎么说?好点了吗?”阿堂夫妻俩谁也没有说话。老妇人发现不对劲,“仔仔呢?怎么没带回来?”
兰兰红着的双眼又忍不住掉泪,却支支吾吾,什么都说不出。阿堂开口了,",妈,爸,仔仔不见了。”“什么?...你说什么?怎么可能?”“详细的我等下再和你们说吧。”说完便和兰兰从侧门出去了,留下不明所以的双亲。
晚上,很晚了,阿堂夫妻俩才回来,两人落魄的脸上写满了疲惫。这一整天,他们都在诊所附近,儿子丢失的地方,像游魂一样荡来荡去。小阿妹刚满四岁,不明事理,一天不见了父母的她开心地朝兰兰扑去,往日宠女如宝的她,此刻却像木偶一样,任由小阿妹紧抓她的手,要爬上她的身。天真的小女孩,还以为母亲在和她玩游戏,便愈玩愈来劲。
就在女孩“咯咯"笑时,兰兰抓起女孩的手,将整个幼小的身子往前一推。所有人都料想不到这一幕,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女孩被推倒在地。“哇...”响亮的声音在倒地的一瞬响彻。
“兰兰!” “你自己把孩子搞丢了,凭什么拿女儿来出气?” 兰兰情绪一下子激动起来了,指着刚扶起阿妹的妇人,“是你!都是你!你不肯帮我带孩子,如果仔仔在家的话,就不会不见了!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兰兰朝妇人冲去,一手抓开被吓的不轻的女孩,就准备向妇人出手。幸好,一旁的阿岩眼疾手快,将妇人护在身后,顺势一把将兰兰往后推,“疯婆子!”
“哇......”女孩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而另一旁,三个沉默的大人,一个半疯的女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没有先说话。
日子,还是这样不紧不慢地过着,一切照旧,只是一家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此后,再也没有谁提起仔仔了,村里人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但这家人闭口不提,其他人,也没敢多问。
后来,兰兰变了,易怒,不分是非,爱嫉妒,整个人精神都有点儿恍惚了。有人开始指责她心高气傲,泼辣,小心眼,还有的背地里指责她儿子活该丢了。所幸的是,老天没有完全放弃她,给她送来一对龙凤胎,一儿一女。从生产那天开始,兰兰终于笑了,对着那俩个肉嘟嘟的心肝儿笑了。
她开始收敛自己,向邻居示好,常常牵儿带女地去串门。平日里家里有好吃的,都会给邻居们送点,或邀请她们来玩。虽说有一些邻居依然不待见她,但总有一些人会被她的热情感染,便欢喜接受。
多年后,在木床板缝里,有一本失效的户口本,封面满是霉菌,还残留着被水浸泡过的痕迹。就是这一本以为被丢弃的户口本里,有一张被作废的户口,那个人的名字叫阿连,大概,他就是当年的仔仔吧。
有个说法,种什么样的因,得什么样的果。只是,谁也想不到,这个果,要由老妇人来承担。
我是左岸小七,挣扎中的弱智女子。
左岸小七坚持原创更文第 2 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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