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黄生长得很不耐，颇招女孩，也就身边从不缺女孩。黄生说，总有女孩在身边，也就不会想着花心思了解女孩这种生物，不缺嘛。黄生说这番话并不是得瑟，相反，是委屈，又带点悔意的。
18岁的时候，黄生有了初恋。初恋是个体育生，不是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的那些，是清秀活泼，开朗大方的一类。黄生说，那是个夏天，晨光熹微，一抹娇艳的身影朝着朝霞韵律和美地奔去。橘色的晨光，潮红的脸颊，交相辉映，映照他整个的青春。
黄生说起初恋的时候，脸上依然含着笑，温馨和暖的笑。我想有些初恋是亭午时的太阳，热烈耀眼，而黄生的初恋是初生的清新朦胧。
美多是需要距离的，就像黄生五十米外合着初恋的节奏，追随，注目。一旦没有了距离，黄生总要逃，男生也总要躲。男生和女生之间，总要有距离才好。
20岁，黄生和初恋做了好朋友，互相暧昧的好朋友。各自恋爱，彼此牵挂。敏就是这时候黄生的女朋友。敏，不好看。黄生向来不愿向旁人提及这段恋爱，因为这段感情并没有见到初恋时的小鹿乱撞，也没有激情四射，她就是一个男孩变成男人不愿为人所知的尴尬，是最不愿也最怕旁人知道的秘密。所以知道敏的人并不多。
而黄生却是敏的初恋。一个女孩的初恋，不是晨曦，也不是正午的阳光，而是七八点钟的太阳，红霞满天，阳光明媚，是眉角头梢的情动，是春水荡漾。黄生辜负了春光，不知这春光是否安好。
22岁，黄生和初恋仍然做着不远不近的好朋友，彼此牵挂，却越走越远。黄生心里一直相信初恋会是他的妻，他这么爱她，她从不拒绝他。尽管黄生桃花朵朵，但从不走心，他没有多余的心去爱别人。而他为什么要恋爱呢？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也许是环境吧，青春，身边的男孩女孩不都在恋爱么？兰，是一个比黄生小5岁的女孩。她娇小可爱，她活泼单纯，她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小孩，黄生说。她成了黄生的女人，第一个女人。
谁说男人不在乎自己的第一次？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任何一次成长里的飞跃都会被铭记。黄生再也放不下这个小女人。他很困惑，他那么爱初恋，他是不会把这份爱分给这个小姑娘的，可是他心里放不下这个小姑娘。他感觉自己对初恋不忠，他感到内疚对于眼前的兰。
23岁，他带着内疚和兰分手了。可她永远住在他心头最安全的地方，最柔暖的地方。这一年，初恋去了上海，离他越来越远。他以为她会留下，为他，留下，但她，没有。黄生毕业了，走出了校门，他才发现生活不单单有爱情，还有活口的饭。他没有远走上海，他留在了家乡，说不清为什么，许是赌气，许是等待。
24岁，他收到初恋寄来的本命年红内裤，和同样红艳艳的结婚请帖。
黄生说，那天他睡了一整个下午，内心里被掏得空空的，他说他整晚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找不到一个可以坐下来的理由。黄生不喝酒，那晚他也没想到喝酒，只是内心里抽空了，连眼泪也没有。他说凌晨2点，他拨通了兰的电话。他说她来了，他和她做了两次爱，然后他的心一点一点被海水淹埋了。他发誓要好好疼惜兰，他说他第一次喊她宝贝儿，他第一次喊女孩宝贝儿。
25岁，他和兰分手了，但仍联系。他越来越洒脱，对于女孩，他好像没有了保留，随时可以暧昧，随时可以承诺，也随时可以离开。他从万花丛中飞过，不带走一片芳心。蔻，是万花丛里并不醒眼的一朵。他无心地飞过，陪着朋友相亲，他只看了一眼蔻，心下以为朋友是追不到这女孩的。而后再也没多看一眼。
而后，朋友每一次约蔻，他却偏偏都碰巧在场。他发现这个女孩总是一副寡淡的样子，朋友终究没有拿下这杯寡淡的水。某天，他听朋友提及这女孩，这朵并不醒眼的花却莫名地浮现在他的脑海，清冷得让人心生厌烦的脸在眼前挥之不去，他有些意外。他联系她，意料之外，她竟然投出了橄榄枝。
可是，他不爱她，甚至连喜欢都称不上。她不解风情，她不活泼可爱，她也不知道他和兰在同居。不冷不热，不即不离，她实在太乏味。他和兰水乳交融。他带兰见父母，他要和兰结婚。对于蔻，黄生说，我不爱她。
蔻，最初也不爱黄生，只是她刚分了手，心里空得没有边际，恰好黄生幽默风趣。她心里一直很内疚。可是她被催婚催得很烦。
你是谁？为什么打电话给我男朋友？东窗事发。兰拿着黄生的手机，接听了蔻拨过去的电话。在电话里，两个女生终于明白了黄生的躲躲闪闪，语无伦次。真相同时击碎了两颗不算真爱的心。蔻不知道兰是什么时候和黄生分了手，也不知道他们之间是如何分的手，蔻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想知道，除了黄生的道歉。
11天后，黄生出现在蔻的门口，蔻拒绝了黄生进门。黄生第一次发现这杯寡淡的白水原来这么有原则，他一直以为她是个没有心的纸片人，苍白没有生气。他为她自尊自爱的沸点感到震撼。她竟然没有哭没有闹，她站在他面前，不再是蔫蔫的苍白纸人，更像峭立的山峰，孤傲耸立。他突然不舍得就这样和她分别。
黄生拉住蔻的手说，我等你。蔻没有回头，关上门，把他拒绝在门外。她心里本就没有深刻的爱，也就无谓他的留去。
晚上11点，她发现他还在门外，她突然有些内疚，自己本也动机不纯，又有什么资格去责罚他呢？
她开门，仍然拒绝黄生进门，她和他去了附近的公园。黄生没有说话，今晚的蔻实在与往常太不一样。他跟在她的后面，有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跟着一个冷面的大人，他不知道她会怎样惩罚自己。他在等她问，他准备好了许多理由。蔻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示意黄生坐下，到他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突然痴痴的笑起来，拉着他坐下。黄生顺势坐下拉着她的手没放开。她似乎并不在意，她摸摸他的脸，对着他做鬼脸，她给他讲冷笑话，只想逗乐他。黄生看着嬉皮笑脸地蔻，他实在判断不出她是毫不在意还是假装坚强。他沉默，他找不到可以插进道歉的话题。她太陌生了。
好了，我要回去睡觉了。她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没有说再见。
他什么也没说，她什么也没问。
2
距离上次分开又过了两个月，他和兰再也没有联系过，他和蔻也没有联系，他和初恋仍然做着好朋友，只是她的女儿已经满月。他开始被家人安排到处相亲。他并不拒绝，每一个他都亲自出马。但心里总是郁郁不乐。他说不清楚是为什么，没有人亏欠自己，也没有人需要他负责。
26岁，没有像往常一样收到初恋的礼物，也没有朋友找他庆祝，其实他自己也不记得，如果不是清早接到老妈电话。他突然发现生日这种事，只有女人才会把它当回事。没有女朋友，谁会去过生日呢？
母亲要求他回家过生日，因为恰巧是周末。一个人也无聊，他开车回家，路过蔻的单位。他心里突然有些期待，期待遇着她。他扶着方向盘的手竟然冒出细细的汗。他停下来，在她单位门口。她今天不上班，他坐在车上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可他并没有立马离开，不会碰到她，这让他心里突然轻松下来，他靠在座椅上，放心地想她。沉郁无聊的心情竟然舒畅起来，直到母亲催促，他才开车回了家。
下午，他去她单位打球，还是没有见到她。一整个下午，他都有些焦灼。他那么热烈地渴求见到她，哪怕是远远地看一眼也好。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只想见到她，紧紧地抱住她。他再也静不下心来，他来到她租的公寓，她是个外地人，他并不知道她为什么独自来到这陌生的城，他的家乡。
她早搬走了，新房客告诉他，不知道搬哪去了。
他颓然地坐在上次分别的长椅上。他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怎么会这般想她。他想不出是为什么，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他爱她。他一直没有认真想过他和她之间的感情，直到他身边的女孩都散去，他才发现唯有这朵不醒眼的花落在了他的心坎上。她总是远着他，不远不近。她总是37度，不冷不热。他突然发觉她不爱他，也不伪装爱他。她不烦他，也不刻意讨好。她站在他的世界之外，温柔注视。她是一只洁白的兔，和他不即不离，他还没有给她心安。
他坐在长椅上，看着红霞满天，看着夜色侵城。他终于明白他从不曾走进过她，所以她能笑得那么放肆。他的内心里满是悲凉，她不爱他。他无力地从长椅上起身，往回走。没有了期待，他走得漫不经心，连到了她单位门口也没有觉察。
黄生。一个略显惊喜的声音落在脚尖上，他抬起头，她微笑着站在跟前。
蔻，他喉结生涩，有些委屈从眼角泛溢出来。他用舌尖舔了一下干裂的嘴唇，惊喜地不知所措，他故作轻松，却难掩欣喜。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爱捉弄人，在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又偏生给人希望。
蔻看着语无轮次的黄生，觉得像一个小学生在路上偶遇了班主任，紧张又有些欣喜。
我找了你一天，黄生定定地看着蔻。他很想抱抱她，但终究没有。
找我有事吗？蔻的云淡风轻让黄生满溢的想念尴尬地凝结半空，不知如何是好。
今天我生日，一说完黄生就恨不得把舌头咬下，这不是自讨没趣么。
我记得。还是淡淡的口吻，微笑的眉眼却微微地低落下去。留下黄生满脸的讶异。
黄生说，他始终不知道蔻到底爱不爱他。或许是因为他伤她太深，或许是她藏得太深。
他们又恋爱了。
那天，蔻说：黄生，我只有一颗心。你摔也好，护也好，我都无悔。
黄生说，他从来没有这般小心翼翼过，他小心谨慎地呵护着这朵娇弱的花。他说，他很怕她受伤。
只是从来都是一个人爱的越小心，总是越容易出错。
27岁，他和她结婚了。初恋专程从上海回来参加他的婚礼。蔻并不知道初恋，她从来没有问过他的过去，他也从没有说过。初恋的礼物是一条玫瑰吊坠的项链，送给新娘蔻。蔻给黄生看，黄生笑得很勉强。那是他当初送给初恋的定情信物。
蔻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把项链锁在箱底。
蔻后来说，她不在乎他的过去，可是过去充斥在他的生活里，她无力走进他的世界。
婚后，他和初恋更加坦然地做着好朋友。他只是把初恋当作朋友而已，所以每一次聚会，他都带上蔻。他坐在蔻身边，坦然地和初恋天南海北地话聊。蔻，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听他们忆往昔，话当下。
他和初恋的通话越来越频繁，时间越来越长。他并不爱初恋，只是老友聊天。他想蔻是会懂的。
蔻，越来越忙，每一次聚会，蔻都有工作。
28岁，他和蔻计划出国旅游，临行他和初恋告别，没想初恋也要同行。蔻笑着说好。黄生很欣慰蔻的大方。
初恋走累了，黄生背她。初恋想孩子了，靠在黄生肩上嘤嘤啜泣。初恋怪责黄生未提前定好行程，黄生歉疚。蔻一直微笑着宽慰他和她。黄生感激蔻懂事体贴。黄生心里暗暗发誓要好好爱蔻。
还有一天结束行程，黄生想让初恋单独回上海，他和蔻直接飞回家乡。初恋说她不敢一个人飞。没办法，黄生只好委屈蔻，先飞上海再回家。
蔻什么也没说，第二天，一个人改签了机票飞回家。
蔻和黄生，离婚了。
蔻说，如果一份感情要去讨好去争抢，她做不到。尊重，是无需言说的。爱，也无需用生气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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