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来老父亲几乎天天中午都来我家坐一会儿,每次都是说上几句话后,便戴上我给他预备的老花镜,聚精会神的看起书来。到两三点时便起身回家。我想可能是老人家闷了,家里没多少书可看,便从我家随处堆放的书刊杂志中挑一些字体大一些适合老人读的叫父亲带回家看,可老人家只是随手翻了一下,便放下了,说:“不拿了,家里有书,眼睛花,读多了受不了。”可隔天中午父亲来了,依然是说不上几句话便戴上花镜全神贯注的读书。
我注意到,父亲每天看的都是同一本书。是什么书这样吸引着年迈的父亲?我好奇的凑上去看,发现原来是卢庆春老师的《一分钟一辈子》。这是年前我参加东营网年会时带回家的,因为向卢老师讨了亲笔签名,要好好珍藏的,便很珍重的摆在案头,现在当然也不舍的叫父亲带回家看,怕给弄丢了。卢老师的这本书刚拿回来的时候我读过一遍,知道是介绍的一些因违规驾驶造成的交通案例以及警示驾驶员应遵守的交通规则等的内容的,的确很有教育意义,但是我还是不明白,七十多岁的父亲既不开车又很少出门,为什么会这么着迷于这本书?几乎是逐字逐行认真研读,因为花眼读的慢,可能又怕第二天回来看时漏了什么内容,所以书页几乎是被隔一两页折个角的。
傍晚快六点了,母亲打电话来说父亲还没回家吃晚饭。我焦急的说:“我爸两点多就走了,从这里到家也就几分钟,大冷天的这一下午了能去哪里呢?”母亲没好气的说:“你甭担心他,肯定是又去公交车站点上等你哥了。好些天了都是这样,中午放下饭碗就急着去你那里看什么书,下午等到你哥哥开的公交车就坐上,围着县城转一圈再走回家就到吃晚饭的时候了。”我这才明白,父亲每天着迷的读那本书,原来是因为担心着刚刚开始开公交车的哥哥!
在我感觉里,哥哥和父亲之间的感情算不上特别深厚,甚至有些疏离。八十年代初期,刚初中毕业的哥哥正值青春的叛逆期,因为是家里唯一的男孩子,父亲对哥哥的要求也苛刻一些,所以在我童年记忆里,那时哥哥和父亲之间一直是冲突不断。印象最深的是那个深秋的傍晚,一家人在吃晚饭,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训斥哥哥,大队里的喇叭里正吆喝着征兵的事情,哥哥摔了手里正在吃着的地瓜,去队里报了名。那时因为正值中越战争,说实在话谁愿意自己孩子去当兵啊!但是哥哥却执意要去。第二天验兵时,同村其他十几个小伙子都因为这样那样的情况被淘汰了,只有主观上太想离家的哥哥合格了。没多久当时还不满十八周岁的哥哥便参军远赴广西,而且转年就随所在的部队上了对越自卫反击战的主战场。那两年是我们家最昏暗的岁月,记忆里全是母亲的抱怨、眼泪和父亲的叹息,连当时还年幼的我都觉得暗无天日。好在哥哥毫发无损的从战场上回来了。自此也不记得父亲和哥哥之间再有什么冲突了,只是感觉上却有些小心翼翼的疏离。
复员后哥哥一直都在外工作,因为文凭不高等等的原因,生活的并不如意。近几年来哥哥都是每年春天就远去陕北打工,年底才回来,虽然一年也有十万八万的收入,但刚供孩子读完大学,又买了房子,生活并不轻松。今年侄子准备秋天结婚了,哥哥便没再去陕北,因为早几年就拿到了A1驾驶证,年近五十的哥哥便应聘到公交公司,做了绕城公交车的司机。我只知道父母很高兴哥哥留在家里,却不知道父亲会因为要坐哥哥开的公交车而整下午的等在某处公交车的站台上。
今天中午父亲一进家门,我便把卢庆春老师的《一分钟一辈子》捧给他,说:“你拿去叫哥哥看看吧,别给我弄丢了就行。”父亲摆手说:“不用,我读完了嘱咐嘱咐他就行,别叫他看了更有压力。”我又说:“你别老去等哥哥开的公交车了,别影响他工作。”父亲理直气壮的说:“我只在两三点乘客少时去等,刷了老年卡就坐一边,不跟他说话的。”
父亲看了会儿书,两点多时便又急急的往外走,我追出门说:“你先给哥哥打个电话,等他快来到那个站点了你再去等也行啊,你又不知道那辆车是他开的,这样等要等多久啊。”父亲一边走一边说:“他开着车呢不能给他打电话,我又没事反正也是溜达着玩,等个三、五辆车就等上了,坐上了看看我好放心。”
绕城的公交车是十五分钟一班,等个三五班就要等一个小时左右啊!为了坐坐一个人开的公交车而每天站在寒风中等上一个多钟头的人,可能也只有他的父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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