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译世
“疯狂杀戮!看来我们的王牌猎手,暗枪查克已经解决了所有对手,今夜的虚拟竞技场又一次沦为了暗枪查克的个人秀!”无视竞技场主持,我从罪恶城区中登出。
白色的地面,白色的墙,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单人床和白色的桌椅,以及一个白色头盔,这就是联邦个人生活间那六点五平米中的所有物件。我侧躺在床上,面前那堵离我只有一点五米的白色高分子墙壁压得我喘不过气,尤其是我刚从那个直径一千米的虚拟竞技场中出来,面前这堵墙更是让我觉得我是躺在一具棺材中。
即使这六点五平米不是我的棺材,我也绝对称不上是在活着。每天干着联邦分配的工作,吃着联邦分配的食物,睡在联邦分配的房间,除此之外只有额外加班才能换来些少的可怜的点数,可以去联邦的物资兑换处换一些不会配给的东西,比如一罐咖啡什么的。
这种生活简直令人发疯,所以很多人会选择铤而走险,但大多数时候,这么做只会让他们被街上无处不在的机械警察带走,即使侥幸逃脱,环绕整个城区的全封闭墙也会将情况变成一场猫鼠游戏。绿洲城区已经是人类最后一块可生存区域了,城外只有无尽的沙漠,和人类曾经的辉煌,逃又能逃到哪去呢?
罪恶城区简直是生活中唯一的闪光点,我相信大部分打算老实活着的人都是这么想的。
“厌倦了一成不变的生活?看腻了千篇一律的新闻?想要寻求刺激,但又怕被机械警察带走?进入罪恶城区吧!扮演机械警察,用你的方式惩治罪犯……”联邦在罪恶城区推广初期的这则广告我记得很清楚,就是受它蛊惑,我重新带上了扔在床脚很久没理过的那个只能用来看新闻的头盔,第一次进入了这个精彩的世界。
对于死板的联邦来说,推出罪恶城区无疑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但它“给了民众发泄的途径,降低了民众的不满情绪,同时又潜移默化地加强了民众的法律意识,达到了降低犯罪率的目的”,这话是真是假我不知道,反正联邦新闻上是这么说的。
不过还有人们私下流传的另一种说法,就是联邦在利用玩家寻找新的对应犯罪的方法,从而升级街上那堆机械警察的程序,让联邦的统治更为稳固。
这说法有些可笑,因为这么多年了,街上那堆废铁依旧蠢得要命,只会站在街上死死盯着你看,看得你心里发毛。
左胳膊有些麻了,所以我换个姿势变成正躺在床上,头盔在我换姿势的时候震动了一下,吓我一跳,不过也让我兴奋起来。
震动代表着有狩猎任务,我带上头盔,出生在了据点的最前线,聊天频道传来一阵惊呼,有羡慕的,有加好友的,还有求带飞的。
我看了看任务,是个少见的单人狩猎任务,内容是收集任务道具,附加内容是清空整个据点,因为风格比较符合,所以系统把这个任务推荐给了我。
不错不错,在看到了任务报酬中出现了联邦点三个字,我满意地笑了,同时也更谨慎了,对于这种奖励联邦点的稀少任务,我是绝对不容许自己失败的。
由于王牌猎手的特权,我能够从军械库中拿到贵重的装备,考虑到任务要求隐秘性,我决定带上光通信中继器和可调频干扰器,枪械自然是选择配亚音速弹的消音枪,再有就是些烟雾弹之类的常见配备。
隐秘地拔除一个据点其实没有大多数新手想的那么难,基础步骤就四步:找到并模拟据点的心跳,中断据点内部的通讯,拿着枪进去突突突,然后再留一个很帅的背影就行了。
熟练地打开监听设备,发现了据点内部通信用的就是普通的无线电通讯,以及一个特殊频段的心跳信号,这个信号是为了时刻通知罪犯的总部这个据点没有异常,一旦中断,就代表据点有问题,所以要想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这里,做一个假的心跳是必要工作。
我把心跳的通讯格式截下来,连同通信频率一起发给总部,后面的事情他们会搞定的。得到总部的回应之后,接下来就是干扰器发挥作用的时候了,这个类似电台的东西能让据点内敌人的通信全部瘫痪,希望他们没有设计整点确认之类的机制,那样我的工作就会简单些。
接下来就是最刺激的一步了,人们最喜欢的突突突环节,我打开直播,发现我上线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直播间已经挤了不少人。
在安装完光通信中继器的总机后,我就悄悄地从这栋废弃三层小楼的屋顶上溜回地面上。街对面就是任务区域了,我打算从据点侧面两个小楼的夹缝间挤进去,因为这里看起来长期没有人活动的迹象。
果不其然,我顺利地顺着那个不到半米的缝隙溜了进来。据点内部和以前打的其他据点差不多,就是几条街道从路口处堵住,依靠路障和废弃的楼房隔离内外,楼顶和楼顶之间罩上纱网防止空中侦查,这样既节约资源又能很好的抵抗大规模进攻。
我打量着据点内部,这次的任务主要是拿任务物品,所以我决定先拿到东西,毕竟亚音速子弹对某些重装甲的家伙们可不起作用,万一碰上那种家伙我就只能带着东西拼命跑了。
环视了一圈后,我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二层小楼,门前仅有两个守卫,但街道旁边还有周围的楼上至少有五个人在盯着那个地方。
对于有暗哨的地方,先解决暗哨再解决明哨是随便一个新手都知道的常识。
我从建筑物的缝隙出来,从一座楼的背面攀窗户进楼,轻易地干掉两个正在打牌的杂鱼之后爬到三楼窗边,然后架好我的手枪,手枪配两脚架,这画面实在是诡异,但确实好用。
顺利的解决掉对面楼顶的狙击手,然后是狙击手下方二楼的那个靠在窗边的抽烟男,接着是斜对面楼上的那个半探头出来的。
这一枪打偏了,打到了窗框上,我心里一惊,连忙补枪,好在在他叫出声之前解决了他。我瞥了一眼评论区,发现很多人对我难得一见的翻船场面表示幸灾乐祸。
下楼,再次回到缝隙间,趁着巡逻队交接,快速地穿过街道到达对面,躲在小巷子里一个垃圾箱后面。
同样的手法,解决掉刚刚处于盲区的两个暗哨,接下来就只剩垃圾箱前面右侧,跟我距离不到十米的两个正在谈话的明哨了。
我播放一声猫叫,机械警察就这点方便,想放什么声音就放什么声音,这猫叫曾经也助我多次脱险。两个明哨被猫叫吸引转过转角向垃圾箱走来,在他们靠近垃圾箱的瞬间,两枪打出,两枪零距离爆头,评论区传来一阵惊叹。
正大光明地走进楼,如我所料,在二楼的桌子上静静地躺着一个黑箱子,我弹出数据线插到箱子上,剩下的就不是我需要管的了。
忽然眼前一黑,眼前只剩一个人影,昏暗中只能看出似乎是个光头。
“欢迎加入反叛军。”粗犷的声音,现在我能肯定他是个光头了。
“啊?”这是新的游戏内容?我赶上游戏测试了?反派还能拉拢玩家了?
“你会加入的,在你看到真实之后。”这人说话都不讲逻辑的吗?
“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这里吐槽设计师或许不错。
“记住,无论你一会看到什么,都请装作一切如常,这只是个小礼物,我们会在几天后来接你。”
“呃……”我抱着求助的想法看了看评论区,发现那里一片空白,或许是不想让其他人提早看到新内容吧。
“欢迎来到罪恶城区。”我朦朦胧胧地听到这句话,随后一个带有画面的板子映入眼帘,后来我才知道除了头盔之外还有一种叫屏幕的东西也能让人看到画面。
我活动了一下身体,发现没什么异常,除了眼前的画面变得异常真实,真实到我能清晰地看到我机械手上溅满的……鲜血?
我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发现上面沾满了沙尘与暗褐色的干涸血液。
这他妈都是什么?我感到一阵恶心,我对右手上的血液感到恐惧,但我却移不开视线,死死地盯着那只沾满红白之物的,黏糊糊的,冷冰冰的机械手。
我忍不住想要干呕,但我做不到,机械的身躯没有内脏,这让我的感觉愈发怪异和难以忍受。我不自觉的摸向自己的脑袋,但我知道,那样摘不下我的头盔。
我努力张大嘴,并且用手死命按向腹部的位置,这样并不能帮助我什么,但能让我的恶心得到些许缓解,至少我是这么期待的。
强烈地呕吐欲望把我逼到墙角,我蹲下来用左手顶着墙,不断徒劳地尝试着从机械的身子里逼出些东西来。
变换了各种姿势发泄了一通后,我的呕吐欲望减轻了些,我尽量克制着不去看那只沾满了血液(或许还有脑浆)的手。
这时任务完成的提示来了,总部告知已经收到了全部情报,我才想起刚刚的光头要我装作一切如常。我翻了翻评论区,发现很多人询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除了我的一个现实中的朋友问我是不是身体不好,并表示他那还有些咖啡。
我撒了个蹩脚的谎,在评论区说这几天因为打算冲榜,连续熬夜导致身体撑不住了。跟观众道了个歉后,我便装作身体不适的样子踉踉跄跄地快速逃出了据点。
我没看对面二楼,也没回头看那个垃圾箱或是斜对面楼的房顶。我什么都没看。
我把头盔甩到墙角,然后冲向公共卫生间大吐特吐,以至于我开始心疼我晚上吃的火腿。
我不愿回屋,于是在外面溜达,我把右手插在口袋里,尽量不去想刚刚的事,但那到底是什么玩意?那个光头他妈又是谁?
时间一点点流逝,终于在天将亮的时候,我顶不住滚滚袭来的睡意,回到屋子里睡下了,睡前我没忘了用被子盖住角落里的头盔,我不想看到它。
第二天我去请假了,亲自去的,不是通过头盔。联邦点我以前做过不少任务攒下来一些,单靠这些足够我撑一星期了,但也只有一星期。
晚上我的那个朋友来看我,带来了一瓶酒,我则拿出了我的火腿,他见我状态不太好,嘱咐了一句早点休息就回去了。我看着桌上剩余的半瓶酒,这世上愿跟你分享一瓶酒的朋友比一瓶酒本身要稀有的多。
直到我在家窝着的第四天,就快忘了这事的时候,角落里那个该死的头盔开始震动了,我下意识的瞥了一眼我的右手,然后又马上把它插入口袋。
头盔一直震动,这是来了多少任务啊,我心里想着,最终还是掀开被子拿出了头盔,忍着作呕的欲望把它套到我的脑袋上。
“你状态怎么样?”还是那个光头,只不过这回我看清他还带了墨镜,穿着一身西装。
“你他妈先给我解释清楚这都是怎么回事!”我冲他大吼,愤怒和恶心在我的心中交织着。
“联邦利用你们和反叛军抢地盘,就是这么简单。”光头似乎不善于说话。
“那我打倒的罪犯其实是……真人?”我艰难地吐出这句话,这话和在说我杀人了没什么两样。
“有些是,有些不是,比如那些扛着加特林的,那些就是我们的机器人。”我能察觉到光头为了安慰我,特地只举了机器人的例子。
那意思就是,其他的,狙击手、抽烟男、探头男、暗哨还有那两个被我零距离爆头的,以及我曾经解决掉的,记录在我生涯中杀敌数中的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类。
联邦利用我们远程控制武装机器人,屠杀反叛军,而我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以此为乐。
“可我仍然没有加入你们的理由。”我麻木地说着,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能激起我的兴趣了。
“那是因为你看到的真实还不够完整,你见过小孩吗?或是老人?”我觉得光头真的是很有耐心的一个人,我都快要开始厌烦这场对话了。
“那些由联邦集中管理,平常见不到的,这里是青年区,只有十五岁到三十岁的人。”我随意回复着光头。
“那你有十五岁以前的记忆吗?”光头第一次露出了表情,那是嘲讽的微笑。
小时候?我记得我小时候住在……哪来着?按理说我应该是在联邦的抚养机构长大的,但我对那里除了新闻上的画面之外就没什么印象了。
“既然你想不起来了,那我替你想吧。你在系统算好基因搭配后,由精卵库中提供的精子卵子结合成受精卵,然后泡在一个大玻璃罐子里,用一个月的时间迅速生长成十五岁左右的样子,然后搬到一个固定的地方,取代上一个住在这里的人,继续他的工作,当你二十五岁的时候,你会被联邦取精,然后继续工作到你三十岁,在你三十岁时,你会被以调换工作之名安排去别处,其实那是分解炉,在那里你会被分解得连渣子都不剩,至于是做肥料还是做食物要看你的身体状况了。于是你就结束了你只有十五年的生命,晚上你是联邦的刽子手,白天你是联邦的奴隶,生前你被联邦像猪一样催化长大,死后又被联邦像屎一样回收利用……”光头还在说话,看着他那张不断张合的嘴,我只想往上狠狠地来一拳。
“放你娘的狗屁!”我一拳想呼在光头脸上,却穿了过去。
“是不是狗屁你自己心里清楚,时间快到了,一会记住抱着你的身体沿着规划好的路线跑就行了。”光头不理我的谩骂,自顾自消失了。
原来那六点五平米真的是我的棺材。
等了一会,面前出现了影像,一个年轻的声音跟我确认了下等下的计划,又跟我讲了一下逃跑路线上需要注意的事项。
打破墙壁,抱起我的身体,沿着路线跑,这些都没有什么问题,直到我跑到城墙那里。
我早该想到的,只要这堵城墙还在,任何逃跑最终都只会变成一边倒的猫鼠游戏。
撞开他,耳边传来指示,我却暗自嘲笑他的无知,这可是高分子墙,凭这破铁撞得开才鬼。身后传来了警笛声,死马当活马医吧 我心一横,一头撞向面前的城墙。
坏了,忘助跑了,我这么想着,却没感到什么阻力,而身子因为用力过度向前栽倒,我赶忙扭转身体护住怀中自己的本体。又一个没见过电视的,我似乎听到那个声音抱怨了一句。
从地上爬起来,我看到了平常早已见惯的景象,虽然画面不同,但这摆设我还是熟悉得很,这是游戏中的一个小据点,人比较少,因为这地方的任务对新手不太友好,只有我这种老鸟才会常来。
忍住呕吐,全力奔跑,不去想路上见到的那些尸体和已经凝固黑色的血液,只要按着路线跑就好了,我不断压抑着自己。
终于跑到了交接点,我把我的身体放上卡车,看着他们开着车绝尘而去。这场面十分怪异,让我有种给自己送葬的感觉。
你可以下线了,我这边看着你的身体呢,耳边传来指示。
我能去救一个朋友吗?我一边问,一边开始往回跑。
年轻的声音可能是用望远镜看到我往回跑了,大骂我是疯子,但我知道我不是疯子,我是王牌,曾经的王牌猎手,现在是王牌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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