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夏花,亦如秋叶

作者: 泡沫菇凉 | 来源:发表于2018-04-12 16:31 被阅读22次
    青木瓜之味

    兰州的夏天从来没让人安稳过。每个汗液淋漓的夏夜,大脑总试图做一些清凉的梦来缓解身体的燥热。那个眼神清澈却音容模糊的姑娘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进入梦中的,她安静朴素,满身清凉,似乎从青木瓜中走来。

    她确实从青木瓜中走来。

    越南西贡属热带季风气候,雨季湿热,旱季温润,梅就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紧不慢地出生、长大,她十岁以后的身影完全被定格在城中那两户人家里。

    一个蝉鸣隐约的晚上,十岁的梅穿过窄窄的巷道,来到城里一户有钱人家,做了他们的佣人。

    梅的房间窗外是一颗青木瓜树,早起的清晨,青木瓜在清脆的鸟叫声中与梅惺忪的目光相遇,植物的静默与女孩的懵懂便相映成趣。

    家中经济拮据的时候,青木瓜会被刨擦成丝,伴以佐料,出现在饭桌上。青木瓜被摘后,根部会流出白色的汁液,当这些汁液汇集成滴,跌落在叶子上的时候,站在窗口处注视的梅便莞尔一笑——她明澈的目光里,总是盛满细微美好的东西。

    遇到阿权的那个早上,梅将目光投到了一只搬运食物碎屑的蚂蚁身上,须臾间,几缕柔顺的头发覆过她温婉的脸颊,将心事完好地隐藏在眉间心上。

    邻居老伯对楼上整日念佛的老太太一往情深,每天傍晚,在老太太祈祷之前,他会准时出现在楼下,问梅一句“她身体好吗?”当梅回答“她很好”之后,他便欣然离开。

    家中的女主人是个极能干的人,她对丈夫的爱情全部体现在隐忍上。寄情音乐的丈夫多次带着家中财物出走,她从未埋怨,只是默默扛起重担,带着全家人度过所有难关。她曾有过一个和梅一般大小的女儿,在很小的时候夭折了,梅的到来让她深感欣慰。

    在日复一日的做饭、擦地、浇花中,时光被浸得柔软,梅也亭亭玉立起来。太太老了,家里的光景大不如前,梅要被送走了。

    梅被送到了阿权家,继续做佣人。她心中是欢喜的,因为这个多年前就已经住进她心里的人,现在终于有了名正言顺朝夕相处的机会。

    梅虽然拥有了一个成熟女人的身体,但她的目光一如幼时澄澈,她依然喜欢细致地打量这个世界。

    她为阿权准备一日三餐,洗衣,擦鞋。她会一边浇花一边静静地听阿权弹钢琴,远远地看着阿权和女友的打闹,她会在月下梳洗,任水浸湿长发,流过脖颈,把清凉注满身体。

    最后,阿权终于还是忍受不了任性的女友,选择了终日陪伴在他身边的梅。他对梅非常好,梅不识字,他便一笔一划、一字一句耐心教她。

    ——于是,岁月便静好起来。

    这是电影《青木瓜之味》的故事,它总会让人想起沈从文笔下的萧萧。

    萧萧十多岁的时候,在那些个漫长的夏夜里,沈从文写道:“大家饭后坐到院中歇凉,挥摇蒲扇,看天上的星同五角的萤,听南瓜棚上纺织娘咯咯咯拖长声音纺车,远近声音绵密如落雨,禾花风翛翛吹到脸上”。萧萧的举止投足间满是从容,她常常一个人爬到草料堆上,坐下来,然后开始唱自己编的歌,唱着唱着,便在歌声中睡去。

    在变为成人的冗长日子里,萧萧一边照料丈夫,一边学会了绩麻。也是在青春最盛的时候,这个已经做了童养媳的姑娘却有了一段不合规矩的爱情。

    初秋时南瓜成熟,家里来了摘瓜的帮工花狗,二十出头花狗,总会在萧萧面前肆无忌惮地唱起情歌,歌词中隐隐约约的男女之事,总让萧萧脸红心跳。

    一来二去,萧萧便恋爱了。

    花狗终究是个薄情的人,秋天过去,他带着歌声远走了,萧萧的肚子却鼓了起来。几经周折,萧萧生下了花狗的孩子。

    小说最后并没有歇斯底里的决裂,因为在波澜不惊的乡下岁月里,人们已然学会了忘却,也学会了释然。

    其实,艺术在某种程度上就是通感,作为电影的《青木瓜之味》和作为小说的《萧萧》有一个共同的特质:静美。

    当静美遇见哀愁,就有了另一个故事。

    1931年,23岁的日本画家东山魁夷在北海道富良野写生,那里有茫茫雪野和成片的白桦林,美如幻境。

    比美景更让东山魁夷着迷的是一个叫酒井桐子的女孩,是东山魁夷住的旅馆主人的女儿,她只有13岁,却有着令人心悸的美丽。

    每天,当东山坐在白桦林中的石头上,满目痴迷地看着前方的白桦林时,桐子不禁好奇地问道:“先生看到了什么?”

    东山便微笑着答她:“我看见了美。”桐子不知道,东山说的是她。

    在富良野一呆就是三个月,朝夕相处中,东山早已爱上了这个精灵般的女孩,桐子也对这个神秘的大男孩充满了好感。但因为家中有事,东山不得不离开。临行前,他留下了随身佩戴的玉葫芦抵押了住宿费,桐子送他到了路口。

    东山一去就是两年,当他再次踏进富良野的那家旅馆时,桐子已经亭亭玉立,美得让人无法直视。店主爷爷欣喜地接待了他,说桐子一直在等他回来。

    当重逢的喜悦还未从桐子的眉梢散去时,东山又要离开了,这一次,他有一个去德国留学的机会,对他太重要了,于是他又一次离别了桐子。

    五年之后,东山魁夷成了著名画家,迫于压力的他也已娶妻生子,但在梦中,他总会回到富良野,在茫茫雪野里,看见桐子失望的眼神。

    后来,在回国后的一次应酬中,东山在一群浓妆艳抹的艺伎中偶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的眉眼像极了当年的桐子。

    那夜,东山喝得酩酊大醉,半睡半醒间,他似乎看见了她悲伤的注视。第二天,东山酒醒之后,在枕边发现了当年留下的玉葫芦。

    东山魁夷的画作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人物,但在他去世后,在一幅《白桦》的未竟稿里,却有一个女孩隐约出现在小路的尽头……

    泰戈尔说:“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其实,生如夏花,亦如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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