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跟母亲打电话,问到最近在忙活些什么。
母亲说,在田地里挖油菜,你春天最爱吃的,还记得不。
那一瞬间,我真有点恍惚,仿佛自己也置身遥远的故乡,平坦的田野上,初冬的阳光白花花的照耀着,还有那来不及凛冽的寒风,丝丝缕缕拂面而过。
父亲母亲各自用铁锨在辽阔的大地上挖掘着。大地空旷无垠,父母眼中却只有脚下这方土地。太大太远的世界,他们终究触摸不到。
旧年里的榨油菜老父亲的铁锨直立在地面上,右脚用力一蹬,便侵入大地的肌肤之内,然后,弯腰用右手提起油菜地面之上的残叶,油菜的根茎就洒脱地出土了,父亲的手左右摇晃抖落油菜身上绝大部分的泥土,然后随手一甩,这新出土的油菜就落在前面已经出土的兄弟姐妹旁边,从地头开始,延伸到父亲脚下,已然形成一条绵绵不断的小垄。
母亲,我怎么会不记得呢。
这酷似人参的油菜,是从前乡下春日里绝美的食材。
一般都是在初冬时节从田地里挖回家,稍微晒几天,风干一下,就储藏到地窖或者阴凉的房间里,但是要确保经过一个寒冬,不被冻坏,这样才不影响春日食用时的口味。
到来年开春,从地窖取出来,清水洗净,用腌制萝卜的咸水榨熟了,晾晒在春日的风光里。一家人随时可以拿出来就着馒头吃,软软腻腻的,不咸不淡,像牛肉的外貌,却不失野菜的本真。
去岁春日,我在县城的集市上,偶遇一老农,用电动三轮车拉着一些油菜叫卖。粗粗壮壮的油菜一捆又一捆,还真挑逗起我的食欲了。价格还挺贵,六块钱一斤,不过这也阻挡不了我被勾起的欲望,随手买了两斤。拎着油菜入车筐的时候,脑海里都是母亲端出来一箩筐熟油菜的样子,迫不及待下一秒就享受到这淳朴的美味。
油菜下锅榨熟之后,拎起来一根咬下一口,觉得不对,有柴。
旧年里的榨油菜母亲说,哎,你不懂的,这是过完年才从地里挖回来的,在地里过了一冬的油菜,经过天寒地冻的数九隆冬,早已失去了原有的甘爽,以后不要随便买这些东西了。
我怅然若失,不想言语。
其实,如今的农村里也不依赖这些古旧的食物了。更多的像是吃一种新鲜,或者说吃的是一种怀念。
怀念从前单纯简朴的岁月吧,玉米高粱红薯小米,油菜萝卜白菜洋山药。
那真的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时代,一年四季的食物都是自己在田间垄上耕耘收获所得,什么样的节气适合什么样的操作,容不得丝毫马虎。
不过,想想,过不了几天,父母便会带着新挖出的油菜来西安,在我还算年轻父母还未老去的岁月里,又多出一段日子互相陪伴,共历晨起和黄昏,静候新生命的降临,心里的甜蜜早已溢出,洋洋洒洒地溅了一地。
千山万水,万语千言,我的胃啊,始终被故乡的食物牵念,就像我的心始终牵念着故乡的人。
你要相信啊,念旧的情怀里还有真情不会改变。
一如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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