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讯号

【无戒学堂】

地下停车场里，王盈和胡英坐在车上，胡英扭动车钥匙，汽车熄了火，她朝后背一靠，轻声说，“上楼去吗？”

王盈坐着不动，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他看了看表，此时正是九点五十分，“现在上去，有点晚了，妈肯定不想让我们带走孩子。”

王盈和胡英今天外出办事，家里五岁小孩乖乖送到胡英妈妈杨华那里照看。这正是杨华心中所想。

杨华退休二十年，是一位独居老人，不喜交际，没有家人在身边的时候，她能不出门，在家睡上一天。早上杨华一接到孩子，笑得脸都合不拢了。

“是有点晚了，但她们一定还没睡。”胡英并没有起身，她的身体告诉她，她也不想上楼去。

根据以往的经验，此刻上楼，会不欢而散。大晚上把孙女带走，给杨华留下的，只有孤独，继而怨恨，对儿女长大远走高飞的恨，对孙女爱而不得的恨，这些恨意在老人的脑海中闭塞着旋转，越发膨胀，像随时会爆炸的炸药。

胡英也有点犹豫，她想上去，可带走孩子杨华有怨言，担心自己成为点燃炸药的导火索，可如果不去接孩子，又没法跟孩子交代。

孩子渐渐大了，有自己的思想了，她不是物品，放在哪里就是哪里，爸爸妈妈不去接孩子，应给孩子交代。

她拿出手机，拨打了杨华的电话，“妈。”胡英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就传来杨华冷冰冰的声音。

“小孩已经睡了。”听筒里却传来孩子的声音，“妈妈，妈妈。”孩子急切地呼唤胡英。

“让我跟孩子说几句话。”胡英对老妈说。

杨华把电话交给孩子。

“乖乖，妈妈和爸爸今天回来得特别晚，你在外婆那里休息好吗？”

“我要爸爸妈妈，你们要回来，我要你们回来。”孩子的声音近乎要哭出来，让胡英的心被揪着一样地疼。

如果不是杨华生冷的态度，她会毫不犹豫冲上楼去接走孩子。

“乖乖，爸爸妈妈今天真的会很晚很晚才回来，所以没办法来接你。”

“不行，我就要你们马上回来。我想你。”

杨华知道，没有哪个母亲能禁得住孩子的呼唤，可是，她也需要孙女，哪怕就和孙女呆一个晚上，她也觉得世界会更美好。她怕孩子被带走，杨华见状，抢过电话，冷冷地对胡英说，“好了，就这样了。”

“你等等，我和孩子话还没说完呢。”胡英坚定地说完，杨华才又把电话交给了孩子。

“乖乖，爸爸妈妈也很想你，可是今天太晚了，爸爸妈妈回不来，你乖乖早点睡觉，妈妈明天早点来接你。”

“可是我还是不想呆在外婆这里。”孩子的声音小了一些，透着丝委屈。

“妈妈去给你找彩色的石头好不好？”

彩色的石头，是胡英和孩子的语言，几周前胡英给了孩子一颗从南京带回的雨花石，因为当地很少，所以显得很珍贵，孩子手里只有一颗，之后，说到带雨花石就意味着胡英要出差了。

“雨花石？好耶好耶！”孩子的声音立即从低沉变得轻快，兴奋起来。

“那妈妈努力去找找，然后明天放学来接你。你在外婆这里睡觉，要乖噢。”

“好的，妈妈。”孩子温柔地说，状态平静下来。

“那晚安，乖乖。”

“晚安，妈妈。”

“刚才的话你都听到了吗？”胡英转而对王盈说，“你有什么心得体会？”

刚才的通话一直开着免提，孩子从一开始肆意取闹到后来的温和平和。

“妈不想我们去接孩子。”王盈抽着烟，故作深沉地说。

“我不是说我妈，我是说我们，我们做家长的和孩子之间的关系。”

王盈眼睛往左转了转，依然没有反应过来。

“你看到了吗？今天的通话其实是一个鲜活的案例。那就是，我们做父母的，不管能不能陪到孩子，向孩子表达爱的心意和行动，不可少。哪怕通过一个电话，给孩子传递爱的讯号，她就会很安心踏实。如果父母不发声，孩子会觉得父母不要她了。”

到杨华那里去接小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杨华会给接孩子的人脸色。王盈内心抗拒去丈母娘家，他想跟女儿联系，但又怕跟女儿联系。王盈认为，不联系则已，一联系，反而勾起女儿对父亲的思念。为了避免思念之苦，他因噎废食，竟选择了沉默。

王盈很多时候没有表达出对女儿的爱，导致女儿总是爱粘妈妈，而不粘爸爸。当他想要靠近女儿的时候，女儿就说“我不要爸爸。”

王盈在车里反思了一下，掐灭手里的烟，对妻子说，“明白了，我会努力表达对孩子的爱。即使不能见面，我还有电话。不管用哪种方式，不忘传递爱的讯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