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儿时在乡下生活,一到夏天,停电就如那个季节的暴雨,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于是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大批蜡烛以备不时之需。
我家的抽屉里也藏着一把把白色的蜡烛,遇上停电,母亲总会凭借多年的经验熟练的摸黑从柜子里掏出一根,然后借着灶孔里还未熄灭的火苗点燃蜡烛的白芯。一瞬间,房子里亮堂起来,看着那火苗窜上窜下,我的心也跟着一起一伏,那是开心雀跃的惊喜。因为有母亲,因为有蜡烛,对于黑我是一点不怕的。
顽皮的弟弟和我总会跑在院坝里,指着天上的圆月说:月亮就是个跟屁虫,我走到哪它就跟到哪。就这么个游戏,我们可以不知疲倦的玩上几个小时。一旁的母亲总会笑嘻嘻的说:你们俩快别指了,当心月亮割耳朵。一开始我们还有些胆怯,直到几次指过月亮后耳朵依旧完好无损,我们就再也不怕了。
夜色下,母亲点上蚊香,在家门口的草坪上铺好凉席,坐在上面摇着蒲扇,一边痴笑我们顽皮,一面又催促我们早点睡下,在月光和蜡烛的照耀下,我们准确的爬上凉席,一左一右依偎在母亲身旁。草坪上是那么凉快,没有蚊虫的梦乡格外香甜。
等到蜡烛只剩指甲盖那么长的时候,几个小伙伴就会把家里那些未燃尽的蜡烛收集起来,偷偷跑到坡上,挑根蜡烛大小的竹子做成筒状的容器,然后捡些干柴生火将那些未燃尽的蜡烛全部置于瓦片上,待到开始融化就顺着竹筒里早就备好的那根线缓缓倒入,液体完全凝固后就将竹筒从中一分为二,取出成型的固体,一根全新的蜡烛就做成了。
就这样,一根蜡烛永远也燃不尽。
02
时隔多年,从乡里搬进了城里,停电的时刻越来越少,特别是有了发电机的存在,只剩学校还保留使用蜡烛的习惯。
停电的一刹那,整个学校一阵欢呼,停电就意味着停课,多少人就等着老师站在讲台上一本正经的宣布放学,像一群脱缰的野马,笑着跳着一窝蜂冲出学校的大门。运气不好的时候也是存在的,那些动作慢的同学要是遇上了电来的那一刻,也会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出去,还不忘在夜色里回头望望身后的校园,相视一笑。
再过了些时日,上了高三,此时学业成了人生头等大事,是即便停电也不能耽误的功课,于是,我便再也没能体会到那种一堆人齐刷刷离开教室的乐趣。停电后,教室里没有了欢呼声,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叹息。
我坐在教室角落倒数第二排靠墙的位置,正望着窗外看那些低年级学生结伴离开,说着笑着,一如我当年的模样。
领到蜡烛点燃,滴上几滴蜡油,将长长的蜡烛稳稳的安放在桌面上,在上蹿下跳的火苗下,我们开始了艰难的求学之路。
坐在后排的大黑不甘于这样的寂寥,他总爱故意惹些事来逗大家笑。他拍拍我的肩膀,一脸狡诈的提醒我收拾好长发,还说蜡烛烧了头发也是常有的事。我憎憎的望着他,他那两排整齐的大牙在蜡烛的微光下更是亮白。
因为肤色偏黑,我也同班里其他人一样唤他大黑,他因为我总给同学带早餐的缘故唤我小弟。
这样说笑的次数很多,我从来没特地去理会过我的长发,他也从来没有烧到过我的头发。
那紧张枯燥的一年里,他成了我们周围所有人的开心果,停电的日子也变得不那么无聊。
没有燃尽的蜡烛,老师总是收回去保管,下次停电的时候又分给大家继续使用。
在我们眼里,那些蜡烛永远也没燃尽。
03
下午因为停电去附近的大学走了走,因为疫情原因高校封闭管理,我们只得沿着学校外围转圈。
归途中遇见暴雨来不及躲闪,一路狂奔到一家便利店门前,站着望那淅淅沥沥的雨。躲雨的人很多,好不容易找了个有空位的小店坐了下来,企图写下些什么,却始终找不到话题,只能任由思绪乱飞。
想到了乡下生活的时光,原来没有蚊子叮咬的夜,是母亲拿着蒲扇左一下右一下扇来的;
想到了学生时代,原来没有被烧到的头发除了运气的缘故,更多的是大黑偷偷把蜡烛往自己身边移了又移。
如今,母亲不再身旁,我开始畏惧夜的黑;失去了学生的身份,我开始自己保护自己。
天已经快黑了,雨也终于小了。不写了,是时候回家去了,只怕天黑以后再也没有可以为我照亮的蜡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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