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哭泣的草垛(第四章〔六〕)

哭泣的草垛(第四章〔六〕)

作者: 红狐极客 | 来源:发表于2019-12-14 01:30 被阅读0次

(六)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十六年前的四月初边,大麦收,小麦黄,田青山翠,张家的独苗呱呱坠地了。张家大张旗鼓,放了十万头的炮竹,两个枪手端着四眼铳子,一递一声的放枪。锣鼓棚子,吹鼓手,赞喜句的,唱小唱的,窜花似的来回闹。四乡八里的叫花子也来讨喜,一连三天,人欢马叫,——热热闹闹地给孩子办了几十桌满月酒。张侯氏亲自去庙里磕了几个响头,给孩子求了大名。

这个孩子就是张家的独子张耀祖。

儿子耀祖出世没几年,婆婆张侯氏和丈夫张茂先后走了,九姑娘含辛茹苦把儿子拉扯大,自家也从九姑娘熬成了张奶奶。好在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好好干活能挣七分工一天了,张奶奶也算是有了盼头。

张奶奶接下猪场这活的时候,还要一个帮手。生产队有人就撺掇高队长,安排老地主高大发给张奶奶做帮手。高大发当年腰弄坏了,不能干重活了。有人说是犁田的时候给牛顶了,有人说是张侯氏让人下的黑手。不讲是你堂叔,撺掇的人说,高大发确实不能吃重了,照顾一下也是应当应份的么!不承想张奶奶针插无缝,一口回绝。

张奶奶说:不是我揽私,我家耀祖你们也伏不到,你就让他跟着我。

高队长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合适的人,只好答应张奶奶,领着儿子养猪。虽然不合政策,大家都相信张奶奶的为人,也就没人讲什么。

后来猪场扩大了,又建了粉坊、豆腐坊,生产队才又派了李凯歌、冯芳芳两个下放学生来打下手。

李凯歌、冯芳芳都是早来晚去,猪场里守夜的还是张奶奶、张耀祖娘俩。

张奶奶所以要把儿子带在身边,是因为这个儿子实在不省心,眼不见就要闯祸。让他上学,他脑子倒是不笨,一学就会,可是三天两头躲学,不是扒芋头就是扳笋子,今个拔菜秧,明个折树苗,不为吃,就是喜欢把人家东西毁了。初中没毕业,被学校开除了。回到生产队后,他虽是半截子初中生,矮子头上选将军,在新庄生产队也算知识青年了。张耀祖长得排场,嗓子清亮,台词又背的快,高队长就让他进了宣传队。不承想十三四岁的孩子,扒女茅厕,偷看女人洗澡,种种不堪的事,一样不冇。把几个姑娘们一吓吓得半死。大家三天两头到高队长那去告状,众怒难犯,高队长没奈何,正好猪场缺人手,张奶奶一求,他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猪场周围都是高大的刺槐树,这段时间,树叶子一落一层,扫了又落,扫了又落。冯芳芳请了探亲假,李凯歌那东西,没个眼头子,交代什么干什么,不交代他,他就拿个纸笔钻树林子写诗去了。张奶奶也懒得讨他的嫌。

新庄生产队的大笤把都是刘道意扎的。刘道意是个地地道道的二把刀,手艺实在不怎么样?大笤把写不了几天就要散架。特别是李凯歌,冯芳芳俩孩子,一把大笤把到手上,不出三天,铁定要散,散了他们也修不来,坏的甩那里,再拿新的。修大笤把的活,张奶奶就自己来,所以猪场里总是备着铁丝。

铁丝是个金贵东西,有那些爱占生产队便宜的,晓得猪场有铁丝,或是打个桶箍,或是约个衣架,总有人三天两头来剪。张奶奶本来不是个啬刻的,可这是生产队集体的东西,哪能由着来?骂他们几句,他们没有不回嘴的:不就一小截铁丝么?护得比你那毛还金贵!下次不来剪,总着了吧?明的抢,暗的偷,张奶奶没办法,只好叫儿子把铁丝、钳子都藏在猪圈里的棚架子上,要用的时候就叫耀祖去拿。

这会子闲了下来,张奶奶就打算把所有的坏笤把都修一下。耀祖不在,她只好自家去拿了。她搬来梯子,搭到棚架上。虽然怕高,为了修好笤把,她还是抖抖索索爬到了棚架上。

棚架上不亮堂,她拽出铁丝,又伸手到墙洞里去掏钳子来剪。没摸到钳子,却摸到了一个布袋子,她把袋子拿出来,打开一看,是厚厚的一沓钱。

张奶奶强忍着天旋地转的感觉,抖着手把钱数了好几遍:一百四十五块八。一百四十五块八!

她再也绷不住了,两眼一黑,一头从梯子上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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