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水

                      卖水

              作者：主卫平

天刚露出鱼肚白，我的姥姥就起床准备茶水了，两个大磅的开水瓶装满了刚烧开的水，一个搪瓷茶桶也装了一半刚泡好的茶水。准备停当，已过花甲的姥姥便大声吆喝起来，“起床了，起床了。”声音不是很大，但还在睡梦中的我却感到如雷贯耳，特别是想赖床时候感到更难听、更刺耳。“丽丽，你先起来，帮下我。”在姥姥的叫喊声中，姐姐很快起床了，洗漱完毕便帮助姥姥将茶水桶、小八仙桌等捆绑好，用手腕抬起来试了试，感觉没有问题了，又去收拾其他的茶具。这时我也起床洗漱完毕，顺便也来帮忙把三个小板凳捆在一起，学着姐姐掂了掂捆在一起的小板凳，看是否绑牢了。准备停当，姥姥便在前，我和姐姐背着书包跟在后，随着姥姥一双小脚，一家三口各人手里拿着开水瓶、茶桶、茶杯、桌子、板凳等一巅一巅的来到路口的汽车站旁，将开水瓶、茶桶、桌子、板凳等一字摆开，姥姥一人便开始了一天的营业。每次出摊，由于搬动桌椅板凳，我和姐姐的手都磨起了水泡，时间一长，一双小手长出了硬茧，特别粗糙。那是七十年代初期，父母还在外地工作，我才读小学三年级，姐姐也刚上初中。

一天下午放学，我从学校回来，路过姥姥的茶水摊却不见姥姥，平日里摆放的桌椅板凳也没有了，我的心一紧，慌不择路的跑回家，推开家门，发现姥姥早早回来了，坐在床沿流着泪。我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预感可能出了什么大事，否则姥姥是不会哭的。在我的印象中，自从姥姥四十多岁姥爷病逝后，便独自一人带着儿女生活，我在姥姥身边生活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发现姥姥哭过，我总认为我的姥姥是天底下最坚强的。今天姥姥为什么流泪呢？我走上前，坐在姥姥对面，想问一问，安慰一下。这时姥姥擦了擦泪水，拉着我的手说：“斌斌，今天汽车站出事了，一辆公共汽车撞到了车站里，据说撞死了两个人，电线杆撞断了，把我的茶水摊也砸烂了。”原来如此，我紧揪的心渐渐放下了，好在姥姥安然无恙。“只要姥姥没事就好。”我安慰道。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和姐姐帮姥姥又重新置办开水瓶、茶具和桌椅板凳，也没有提出赔偿的事，仍象往常一样帮助姥姥出摊。一次，我问姥姥，每天这么辛苦出摊能挣到钱吗？姥姥告诉我，每杯白开水二分钱，每杯茶水五分钱，每天挣不了多少钱，但人要自力更生，不能吃白饭。

由于姥姥坚持要出去卖茶水，我父亲知道后，利用探亲假的机会，帮助姥姥做了一个带四个轮的手推车，能将茶水摊的物件基本放下。姥姥如获至宝，爱不释手，每天推着车子出摊收摊，少去了我和姐姐的帮忙，叮嘱我们抓紧时间学习。

记得有一年的秋天，正是放风筝的季节，我便在家扎了一个风筝出去放飞，谁知在放风筝时，被邻居家的孩子，拿着竹篙子不小心将我的鼻子给戳破了。姥姥知道后，迅速将我送到医院缝了针，一边留我在家里休养，一边仍然出摊卖茶水。我劝姥姥不要太辛苦了，姥姥却对我说：“路上那么多行人要喝水呀，不出摊行吗？何况你还要钱治病呀，要加强营养呀。”邻居家的大人知道后，商量着要陪偿，被姥姥一口拒绝了。只因邻居家的孩子比我还小，家庭也较困难，姥姥体凉着人家。

一次放学回家很晚，一进家门，发现姥姥在桌子边数着卖水的钱，突然姥姥叫了起来：“不对呀，怎么多了这么多钱？”我接着说：“姥姥，你数错了吧？”姥姥说：“没有错，这一块钱肯定是客人多给的，这怎么还给人家呀？这不还有一张纸条。”我接过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这是平日里免费喝水的一元钱，请收下。纸条上没有落款。

我将纸条的内容念给姥姥听，姥姥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手里紧紧攥着这一元钱，眼里含着热泪，一声未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