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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朵花的沉默

一朵花的沉默

作者: 绾星 | 来源:发表于2018-01-02 23:14 被阅读0次

        一朵娇艳的花儿,她拥有最细腻如丝绢的肌肤,摸起来又有羊脂玉般的质感;她拥有最迷人的芬芳,闻起来的味道却又清丽脱俗;她拥有最高傲的身姿,看起来又犹如婀娜的少女。

        好吧,这说得一切都不是我,她们是娇艳馥郁的玫瑰啦!牡丹啦!哪怕栀子花也行啊!我只是一个……一个……哎呀,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从哪里来,叫什么,只是落在了这个窗台砖块的缝隙里的一粒种子,在某一年的春天,被雨水唤醒。像睡了很长时间,刚刚醒来一样。

          但是,我知道自己是特别的存在,因为我可以脱离自己的实体,幻化成小花精四处游走,因为存在的空间不同,我能看见人类的这个世界,而他们却看不见我。嘻嘻,我是觉得很安逸的,没事可以飞去和隔壁阳台的月季花聊天,或者下楼去看晒太阳的猫咪,躺在猫咪厚厚的毛里,惬意的打盹。所以,窗角的那朵小小的植物,更像是我的“房子”,可是那确实是我的实体生命,没有了它,也就没有了我。

          他的出现,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我坐在窗台上练习月季花们教我的歌曲,虽然不会有人类听得见我小小的声音。远处传来行李箱拖的“突突”的响声,越来越近,终于打断了我。高挑得个子,那是个干净清秀的男孩子,眼睛生的大大的,皮肤白白的。拿着手机对照这栋老房子上下打量了几眼,默默拖着进了楼,我急急的飞下去,好奇的跟在他后面,坐在他的拖箱上,让他提着我一步一步往上爬,老旧的楼房,阳光照不进楼梯,有些昏暗的楼梯灯仿佛在告诉你他的年纪有多大!

          一层一层,四楼左转,旋转钥匙孔,开门瞬间送来了光明,亮晃晃一时看不清。房间可能有两间卧室一间客厅吧,厨房紧挨着卫生间,房子里一切的家具都被白布盖着,积了一层灰,味道有些闷。男孩放下箱子,深吸了一口气,开始逐个打开所有的窗子,其中一个卧室,咦?!这风景?我赶忙飞了过去,渐渐看到了一叶小小的不起眼的绿色,这不是我的叶子吗?原来他就是这窗子里要住的人啊!

          一番收拾打扫,屋子恢复了以前的温馨模样,夕阳西斜的方寸,有细小漂浮的尘埃,布艺的沙发,碎花的桌布,干净散发着太阳味道的床铺,简居的小屋。电视柜上、床头柜上、客厅墙壁上,男孩把照片一张一张的放上去,是幼年的他和爸妈的照片,笑的那么温暖而无可畏惧。

          小花精天天守着这个“小主人”,天晴落雨。然而他的生活却像一出沉默无声的话剧,存在感淡薄到仿佛一抹就不再见在于这个世界了一样。男孩很少笑,总是早早出去,疲惫的回来,某一天开始嘴角、脸庞还经常会挂有淤青。

          深沉的夜晚,虫鸣让夜倍加觉得安静。男孩太累了,睡的很沉,才有了真正轻松缓慢的呼吸,与世无争的孩子般的脸颊,淤青显得格外可怜。小花精坐在床头柜上,静静的看了他许久,默默的散出幻力,墨黑的夜色闪出一团柔和的光晕,一点一点,淤青变的淡了,小花精消失了,回到窗外的绿叶里睡着了。男孩舒服的展了展眉,翻身安逸的继续睡熟了。

          “开门!臭小子,开门!”“嘭嘭嘭!!!”急切的砸门声,惊醒了熟睡的男孩。男孩慌慌张张的穿衣服,外面的敲打声越发大声了,引来左邻右舍探头偷看,却没人敢出声制止这群纹着花臂的人。

          男孩犹豫再三,还是轻轻的打开了门锁。一群人立刻向狮子一样瞬间站满了客厅,为首的一把抓起了男孩的领子。

        “小子,要怪就去怪你的爹妈,他们就是死了,这帐也不能赖了,最后期限就是三天,三天后我们再来。别再像以前那样见我们就跑,你跑不掉的。这不是白挨打?”

        “放聪明点,敢跟我们老大逆着干的人,没有好结果。”

        “臭小子,皮就是厚实,昨天才挨了打,今天居然就一点不见伤了?看来下手轻了呀!”

        一旁的跟班打手一人一句威胁着男孩,男孩坚定无惧的眼神,任他们推搡、拍打,却一句话也不说。

        “这个是你死鬼老爹留的欠条,这都是复印件,你撕再多次也没用”那个所谓的老大把纸张摔到男孩脸上,转身招呼他的小弟们撤退。

        “三天!记住啦!”人走了,声音还从楼梯口传来。

        见人出来,邻居们默契的把门都关上了,只有楼道尽头的刘阿婆慢吞吞的杵着拐杖往男孩家走来。

        “小默,你没事吧?”刘阿婆看着低头坐在沙发的男孩,慢慢走过去。

        “小默,你爸爸的骨灰安顿回老家了吧?你为什么还回来?”男孩抬头满眼圈着泪,却倔强的不肯让它落下来。

        “阿婆知道,你想等你妈妈,只怕她是不会回来了,你还是快走吧,不然那些人是要找你麻烦的!”刘阿婆关切的拍着男孩的手,男孩只是摇头,大概弧度稍大了些,眼里的泪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却没有哭出声响。

        “你天天去帮工能挣几个钱?那些人三天后就要,你怎么可能有?听阿婆的,不要犯傻。阿婆还有几百块,你拿去,快些走远一点。”阿婆说完,把钱塞在男孩手里,安抚的摸了摸男孩的头,慢慢的离开了。

          阿婆一关门,小屋的世界又安静了,安静的可怕,让人窒息。天色已近正午,男孩出门去了。买了一些吃的和许多瓶酒。不知道是不是他第一次喝酒,反正烂醉之后仿佛就没了知觉。

        “默儿,看,妈妈给你买的新衣服,新玩具,这些都是你的,喜不喜欢?默儿最乖,妈妈会永远爱你的。”女人温柔的拥抱着孩子,不时亲吻他的小脸。

        “你又哪来的钱给陈默买这么多东西?他们说的没错,你就是外面有人了?是不是他给你的钱?”男人一把拉起女人,拉扯着她的衣服。

        “你放手,你是不是疯了?凭什么怀疑我?是你自己没本事……”女人委屈的怒吼着,手上的抵抗几乎无效。

        “噼里啪啦!!”“我让你买!我让你买!”男人把所有玩具摔的稀烂,衣服也扔的到处都是。

        “那是我给儿子买的,你有什么资格扔?”女人声嘶力竭的上去抢,被男人一把推开,碰在桌角,一股鲜红的液体顺着女人白皙的脸庞流了下来。然而女人并没有哭,男人迟疑了一下,也并没有理会。

        小小的孩子缩在墙角,哭的声嘶力竭。那个孩子就是陈默。

          “妈妈,你不要走好不好?”孩子拉着女人的衣角,女人抚身紧紧抱住孩子,亲吻他的脸颊,告诉他会永远爱他,告诉他自己的逼不得已,眼泪才淌下她的面庞。然后起身决绝的离去不再回头。留下追在后面的孩子,她不明白,其实幼小的孩子并不明白她所谓的苦衷,也不明白为什么永远的爱会是要被抛弃?

          “她不会回来了,你还哭什么?晦气!晦气!家里有吃的,你自己吃,我今天不回来了。”男人说完,把门锁上,真的就一日一夜没有再回来。

          这样独自在家的日子越来越多,男孩并不知道爸爸去了哪里。以前,家里剩下的吃的还多,后来越来越少,至少男人到底还记得给他交学费上学,可是吃的、穿的,男人几乎很少回家,孩子不记得几岁就会捡破烂了,偶尔也捡衣服穿。那时候刘阿婆就常帮助他,把孙子的旧衣服留给他,有好吃的也留一些给他。

          学校里被欺负、嘲笑,他就打架,打到别人不敢当面笑他为止。可是却孤独的像独行的猫,又冷漠又武装。本来以为会这样就长大了。直到他被通知开学很久了没有交学费,他才知道“爸爸”这个人好久没有出现了,他也不知道怎样找到他。后来,终于找到了,是公安局,找到“爸爸”的时候,“爸爸”有些陌生的脸已经苍老了许多,已经永远的不会说话了,这一年,陈默刚好年满十八,有资格为“爸爸”的死亡签字,死因是毒品吸食过量。

          这个人,说是亲人,貌似却没有多少感情了。陈默不觉得多伤心。按照所谓遗嘱,就是“爸爸”留下的纸片,陈默把他的骨灰带回了老家,葬在了当年他的爸妈初相识的那家乡的土里,这是“爸爸”的愿望,他没能忘记男孩的妈妈。因为没钱,陈默把家里收拾了,背上行李和骨灰,一路挣点钱又走一点、攒一点,好在是乡下,加上安葬的费用,也花了他几个月的时间才做完这些,过程的艰苦他已经麻木了,觉得这就是他的人生。再次回到他生活的城市,拿着爸爸的手机,已经停机很久了,屏幕上却留着他们一家在楼下照的全家福,陈默反复打量着这小楼,熟悉又陌生,不知道心里该怎么难受更能安慰自己,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想些什么。

            是的,他还太小,打击来的太猛烈,幼小的灵魂承受不来。

        “妈妈,妈妈!”静谧的夜,男孩不知道第几次梦见妈妈而惊醒。她温暖的笑容,男孩忘不掉,成了一种心灵寄托,他要找到她,仿佛那份久别的爱才是他这辈子的归宿。

        “你还要坐在我背后多久?”

        小花精左看看右瞧瞧,不知道男孩在说谁,大概说梦话吧,又安静的坐在床头柜上守着男孩。

        “我叫陈默,你呢?”房间依旧安静。“你不是人类,你是什么?”男孩从梦里惊醒后,背对着窗外问着。

          小花精吓了一跳,惊呆了。明明不会有人类能看见自己,他为什么可以?来不及思考,她立即消失在夜色里,悄无声息,不留痕迹。

        第二天,男孩在柜子里找出来许多很旧的信件,一封封翻找整理后背着这些出了门。一朝一夕,日月两轮回。男孩两日未归,在第二天深夜里终于狼狈不堪的回来了。凌乱的头发,不整的衣衫,脏兮兮的脸混着薰人的酒气。看起来心灰意冷的男孩,伏在凌乱的床上哭睡着了,又在梦中惊醒,累的睡着了,又惊醒,反复的折磨让他心力交瘁却不肯放过自己。

          小花精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莫名的痛楚。

            几乎忘了,月季花曾经说过的话。月季告诉花精,虽然月季不能幻化精灵,但是她知道花精虽然可以幻化,但也不可以和人类接触,人类和植物确实在一个空间生存,却不归属在一个物种之中,所以,自然法则不会允许他们越界。虽然并不是所有的植物都可以幻化成形,就像人类里天赋异柄之人,花精是少之又少的存在,犹如植物中的贵族王者,倍受尊宠,花精拥有强大的幻力,却只能为植物所用,如果干涉人类或其他物种的世界,终究逃不过自然主宰的反噬。

          “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心痛大概让花精忘记了恐惧,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来不及纠结这情感的来由,只想他能好好的。花精渐渐幻化成少女的模样显现出来。

        犹如仙女的降临,长发白衣,清丽出尘,男孩虽然知道她的存在,却从未见过,一时间惊呆了。

        “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是谁?”男孩回过神来。

      “我――没有名字,我是――花精。”

      “呵呵,我会不会是已经疯了,才会总是产生幻觉,还越来越清晰。”男孩自嘲的低下了头,不会去相信自己的猜测,只觉得自己也许真的疯掉了。

      “我不是你的幻觉!”花精有些着急的去拉男孩,才发现原来她无法触碰到男孩的身体。

        “是幻觉也无所谓了,陪我聊聊天吧,我真的好累也好孤独啊。”男孩无奈的笑笑。“我爸爸死了,除了这还不清的债,什么也没留给我,他有多恨我妈,就有多恨我,他说,我的脸和我妈一模一样,所以不想看见我。”男孩并不抬头看花精一眼,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我原本以为至少妈妈是爱我的,我的人生还是有希望的,爸爸死了,我回来后在他的遗物里找到了那些信,我以为可以找到妈妈了,所以我不走,也不怕那些人,可是……”男孩的眼里又泛起泪光。

          “可是我去找了,知道了爸爸知道的结果。妈妈早就有一个幸福的家庭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根本已经不再记得我了,她和我的弟弟妹妹笑的那么开心!我不死心,非要去问她,还记不记得一个叫陈默的孩子,她说她不认识。哈哈哈哈……我就是个笑话?!我是什么?!”男孩的自嘲冷笑,让花精听的后背发凉。

          “你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快走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活着?活着干嘛?反正我是烂泥一块,死活都不会有人在意的。”男孩闹了大半夜,最终累的不行,晕晕乎乎睡着了。

          花精决定要护他周全。用幻力帮他把整个屋子收拾的妥妥贴贴,并且给男孩下了催眠术,她要独自面对那些来找麻烦的人。

          天色清亮,朝霞渐渐散去,太阳高悬,照射着小屋,相约的人拿着木棍铁棒叮叮当当的砸着楼梯扶手上楼来,冲着门就是一通乱敲,吓的左邻右舍没有人敢开门。

          “敲什么敲?有没有礼貌啊!”门开了,却只有声音,没有人。

          “少跟我装神弄鬼的啊!麻利点给爷出来!”带头的见开门却吓了一跳,不过也没放心上。

          “你们先进来。”声音又幽幽传出,依旧不见人。

          带头的让一个红衣服小弟先进去,再带着七八个人鱼贯而入,并四周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就在最后一个人进入后,房门“啪!”的一声关上了,最后那个人死命的拉扯也打不开了,见状,一众人心了慌。

          他们看不见花精,花精却能一点不漏的看见他们。她正在利用她强大的幻力,去洗去他们所有关于陈默的记忆,哪怕是陈默爸爸妈妈的事。

        一群人接连有人因为受不了而晕倒,而花精也因为幻力透支而渐渐变得透明。终于全部人在一支烟的时间里忘记了这里的一切,花精用尽最后力气把这些人挪去了城市里很远的地方,以后他们都不会再记得陈默的一切了,他们的协议、欠条,但凡有陈默和他爸妈名字,指纹的地方,也都成了空白。

        可是花精也一样要消失在男孩的世界里了。她轻轻的开了卧室的门,静静看了看男孩熟睡的脸,心里很是开心,以后你的世界都干净了,你可以好好的活了。花精真的如月季所说受到了反噬,丢了性命。

          窗外,阳光正好,男孩睡了一个好觉,舒服的伸着懒腰,揉着慵懒的眼睛,开心的笑着,像阳光一样清爽。慢慢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见砖缝角里,居然有一株枯萎的小花,刚要开放的蓝莹莹的花蕾,就这么耷拉着头没了生机。男孩急忙从家里找来工具,小心翼翼的把小花连根挖出来,找了个小花盆栽上,浇水。

          男孩把小花放在阳光里,脑子里有些空白,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感觉像是久别归来一样,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忘了什么,房间里挂的爸妈的照片,也变得有些陌生,而眼前的这不起眼不知名的小花――枯萎的样子却让他格外心疼。

          陈默隔两天就给小花浇水,只要有太阳就搬去晒太阳,细心的呵护着,可是花儿终究枯萎凋零。

          陈默不肯丢掉,还是给只有枯枝的泥土施肥浇水,在一个美丽的梦里,他看见了那张清丽的脸,是花精的笑脸,笑的那么纯粹无邪。

          陈默决定不再去想那些记不起来的事,半工半读,早起早睡,刘阿婆也常来看他,看他如今这样,也不提以往。半年的时间,他成了正常青涩年华的孩子,有了爽朗笑容的孩子。

          他的那株小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死去的花根出冒出了娇小的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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